”
許辰川一仰頭喝干了最后一口:“說什麼?不是吧……想說你的人鬼情未了?”
“人鬼情未了。”白祁跟著重復一遍,笑了。
“都覺得這是一出人鬼情未了,都以為我是痛失所愛走不出來、拿余生緬懷的情圣……”
“難道不是?”
“……不是。”
白祁望向窗外,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那時候我跟顧疏影,已經分手了。”
……
許辰川依稀覺得這句話信息量巨大,但反射弧在酒精作用下無限拉長,世界就像從水底仰望的云天,透著一股荒誕的不真切。
“你、你再說一遍?”
“我跟他在車禍之前兩個月就分手了。”白祁冷靜地陳述道。
開了個頭之后,似乎也沒那麼難了。
“其實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我們在大學認識,也算是意趣相投,沒多久就走到了一起。實際相處之后,才發現各種問題都冒了出來……”
一個是天生的刺猬,一個也是恃才傲物的主。大大小小的摩擦是常有的事,再美的愿景也經不起日以繼夜的消磨。
那個時候就分開的話,對兩人都是好事。他們都還太年輕,完全犯得起錯。白祁理智上看得透,但就是做不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對人的感情有一種偏執到近乎病態的渴求。也許是因為胸口巨大的空洞亟待填滿,抓到手里的僅有的那些,他會不計代價也要攥緊。
白祁甚至努力藏起自己的刺,去扮演一個和善的角色。很難說他有多成功,但顧疏影被他的誠意打動了。天之驕子的顧疏影,也嘗試著勉強自己維持那段感情,一拖就是數年。
直到矛盾漸漸激化到再也無可挽回,連和平分手的余地都無法留下,像兩個丑角般滿身狼狽、顏面無存地分頭退場。
白祁消沉了兩個月。他原本還會繼續消沉下去,但兩個月似乎已經足以使顧疏影恢復冷靜了。
一個周末,他主動聯系白祁,約了一個地方吃飯,讓白祁把自己留在家里的一些零碎東西帶過去。
“也就是所謂的散伙飯了。”白祁說,“那頓飯吃得很平靜,我們都沒怎麼說話,大概是因為能說的都在之前說盡了。直到結束的時候……”
他停頓了很長時間。
許辰川忍不住開口問:“結束的時候?”
“……發生了一些事。”白祁輕柔地說。
顧疏影奪門而出,渾身發抖地朝街上疾步走去。
白祁在他身后窮追不舍,被怒火燒去了所有的理智,只顧把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語通通傾倒出來。
顧疏影被羞辱得臉色發白,猛然回頭,一拳揮向他。白祁側頭避過了。身后的路人紛紛停步,等著圍觀一場鬧劇。
顧疏影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扭曲著臉想要拼湊出一個冷笑,卻可恥地失敗了。
“你除了把人千刀萬剮,還會做什麼?”他問。
白祁被狠狠戳中了痛處,咬著牙想要報復,但顧疏影近乎歇斯底里地蓋過了他的聲音:“像你這種東西有什麼資格愛人,別開玩笑了!你這輩子連愛字怎麼寫都不會知道!我就是去找一只狗,也比跟你待在一起快樂!”
“是麼,不如你去問問那只狗看不看得上你?”
顧疏影終于成功地笑出了聲來。
他笑著說:“你怎麼不去死呀,白祁?你怎麼不跟你那渾身的刺爛在一起呢?”
他在白祁能夠做出反應前一轉身,大步朝前走去。白祁下意識地想要追上。
凄厲的剎車聲。
他們都看見了近在咫尺的貨車,卻都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下一個瞬間,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白祁腰上一陣超乎想象的劇痛,痛得心臟都停跳了幾拍。視覺緩慢恢復的時候,他覺得臉上一片溫熱。
然后他看見了顧疏影被壓碎的腦袋。
……
“后來呢?”
白祁抬頭看著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我能記起的下一件事,是在病房中醒來。
“之后的一個星期,我就像石像一樣躺著,不吃不睡,不看不聽。他們都說我對外界沒反應,其實我只是在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我在想,我究竟要不要去死。
“他讓我去死,可他自己被我逼死了。我一直在想他說的話,我也想不出自己除了把人千刀萬剮,還會做什麼……
“可我還是沒有去死。”他譏嘲般說,“我沒死,卻也不算是活著。”
生與死這樣的絕對狀態之間,還有著無限廣袤的灰色地帶。
“他們發現復健在我身上起不到半分作用。他們說我在給自己心理暗示,說我無法接受天人永隔的事實,想把自己永遠束縛在車禍的陰影中。呵……人類的想象力真偉大。憑空就能臆想出一整場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把自己感動。
“我從來沒有愛情故事。我從來不具備產生感情的能力,只有捕獲、占有、折磨和毀滅……”
“后來呢?”許辰川機械地問。腦子像一團漿糊般粘稠遲鈍,無法思考。
“后來,我就遇到了一個人。”
許辰川在寂靜中打了個酒嗝,困意涌了上來:“誰啊?”
白祁笑了笑。
“一開始他叫我大神。一上來就跟我發了一句mua,蠢得簡直像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