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白晟打個電話就走。”
白祁低頭沒出聲,似乎權衡了一下才開口:“他現在沒有空。”
許辰川摸不準他的意思,只得順著問:“那怎麼辦?”
白祁抬起頭,毫無預兆地嘴角一挑,輕聲說:“麻煩你送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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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晟充分發揮職業特長,舌燦蓮花地打發了那周同學一家,又一路將黃老師送回學校,再三保證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弟弟,這才功成身退地走出來。
走到校門口,一眼看見白祁的車停在旁邊,白祁卻不見人影。
白晟皺了皺眉,找到白昊的班級把他喊到走廊上,問:“大哥呢?”
“走了。”
“走去哪了?”
“不知道,回家了吧。”
白晟急了:“車還停在外邊,他怎麼回家?不是叫你送他的嗎!”
白昊本就心存悔意,聽到這話一下子慌了神,木著臉說:“你、你打他電話。”
白晟瞪他一眼,拿起手機撥了白祁的號碼:“喂,哥,你到哪里去了?”
“快到家了。你同事送我。”
許辰川嗎?白晟愣了愣,非但沒能松口氣,反而更加揪起了心。白祁從來不讓自己以外的人送他進出,也不讓別人進家門,更遑論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幫助。除非——“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他抬腳就走,“這樣不行,我這就接你去醫院。”
白昊眼皮一跳,神色愈發地不自在。
“不用,沒有大事,吃點退燒藥就好。”那頭說完就掛了電話。
白晟只得收起手機,轉身盤問:“剛才我走之后發生了什麼事?”
白昊低頭:“他訓了我一頓。……我頂了兩句。”
“你說了什麼?”
白昊知道逃不過,只得將對話照實復述了。
白晟臉色越來越黑,忍了半天,長嘆一聲:“白昊啊白昊。
算了,不會再有下次了,好自為之吧。”
白昊是典型的中二少年,被冒犯了就要加倍奉還,但聽到這樣溫和而心寒的語氣反而胸口發堵,自知理虧地咬著牙不反駁。
白晟見他這樣,又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他的頭:“下次見面給大哥好好道個歉。這次也是他說得太過了,但他帶著病巴巴地跑過來,就為了羞辱你不成?小昊,你也這麼大了,比我還高了……大哥不就是那性子麼。”
“所以別人就該無條件地體諒他?”白昊又騰地冒火,“我知道我不該說那話,但是二哥!這麼久了,每一次每一次,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你都只會讓我忍著。是,他是值得同情需要照顧,可是說得難聽點,不就是斷了腿嗎!他就打算后半輩子都這麼爛掉了?”
白晟的表情冷了下去,手也收了回來:“你沒資格說這話,我也沒有。”
“你每次都勸我,怎麼不去勸勸他?小時候你明明不是這樣的啊!難不成你也怕他——”
“白昊!”白晟喝了一聲,愣是把白昊震得閉嘴了。
白晟胸口起伏,半晌才說出一句:“回去專心學習,別再鬧事,否則我也幫不了你了。”說完也不理會白昊的反應,徑自離開了。
他的確很怕白祁,那是一種比夢魘更深入骨髓的畏懼。
白昊渾然不覺發生過什麼,他卻永遠抹消不了對那一幕的記憶。
那時候白祁正在手術過后的恢復期,醫生要求家屬去安慰病人,保持樂觀心態、積極配合復健云云。白晟不相信在發生那種事情之后,照本宣科的安慰還能對白祁起什麼作用。
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每天硬著頭皮在病房里絞盡腦汁地勸說,指望著能收到哪怕一絲絲效果。然而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了。
起初的一周白祁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化成了石像。后來當他終于能開口,就對白晟說:“我動不了。”
“不會的,醫生說你這是不完全性的,運動功能還沒有全部消失,只要好好鍛煉——”
“我動不了。”白祁只是木然地重復道。
他們曾試圖把他帶到復健室做例行的訓練,但無論怎麼折騰,那雙本該保留了部分知覺的腿就是紋絲不動。白晟束手無策,醫生也從未碰到過這麼不配合的病人。最后他們只能放棄,讓白祁自己待著。白晟仍舊不甘心,隔幾天就會旁敲側擊地說上一說,勸他為了自己的健康合作。
然后有一天,當他再一次開口的時候,白祁舉起擱在病床邊的水果刀,直直插進了自己的大腿。
血液迅速滲透了病號褲,像在布料上開出了一朵妖異的花。
白晟嚇得跪倒了下去。
白祁抬起頭來,看著他笑了笑:“現在你相信了麼?”
雙腿毫無反應,如同死物。接著它們開始痙攣。
白祁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醫生把白晟拉到了一邊:“你不能再刺激他了,可能會出現精神問題。如果再發現自殘行為,一定要立即通知醫院。”
白祁沒有再自殘過,至少在傳統意義上沒有。
白昊懵懵懂懂,自個還沒長大,只是出于本能的同情關心著白祁,然后被白祁一次次地氣得跳腳。白晟不敢對他多說,只能勸他別跟大哥置氣。
其實白晟心里知道,自己從那之后就怕白祁怕到了骨子里,即使面對面地說話,也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