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敬佩他,但也都怕他。差不多是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
白祁慢慢抬起頭。
許辰川正直視著他,似有感懷般輕聲說:“那樣一個人,卻在組里被盜字幕、所有人都毫無頭緒時,比誰都迅速地找到了有力的證據。”
周圍似乎寂靜了一瞬。四目相對,白祁的目光紋絲不動地落在那雙桃花眼上,仿佛要看穿其中的每一個細節。
——他發現了嗎?怎麼發現的?
許辰川卻錯開了眼神,笑道:“不好意思,跟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沒事。”
“其實我只是想說,有時間的話不妨去試試看,肯定會有所獲益的。”
“也不全是獲益吧?”
“啊?”許辰川反應了一下,“哦,當然了,字幕組不是桃花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但是……我還是覺得值得。”他斟酌著字句,“因為網絡上的結交對象是可以自己選擇的。根據興趣與觀念劃分的團體,比起被利益關系綁在一起的團體,雖然更加松散脆弱,卻也正因此而珍貴。
“借著網絡的遮羞布肆意破壞的人,最終獲得的也只是負面情緒罷了。而付出了感情的人,總會得到某種意義上的回報。”許辰川掃了一眼那兩本翻譯書,“在那樣的環境里,情感投資成了唯一的投資,倒不如說它比現實中更需要以真心換真心吧。”
白祁垂下眼簾,慢悠悠地舀湯。
許辰川等了一會,才聽他冒出一句:“說得好。”
沒聽到預想中的諷刺之語,許辰川忍不住露出了狐疑的表情。白祁看在眼里,心中好笑:“確實說得好。不過你想過沒有,能有多少人像你這麼嚴肅地對待一個消遣?你拿出真心,又有多少人會跟你換?”
“那也沒關系,我按自己的標準去做就好。
再說,”許辰川笑道,“之前說的那幾個人,都是我有幸遇到的同類啊。”
對話至此戛然而止。
許辰川找不到話題了,只得悶頭進食。而白祁居然也不覺得尷尬,任由沉默持續著。
饒是許辰川也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罷了罷了,空長著一張欺騙性的臉,卻是四面八方冒著冰碴子。不僅捂不熱,而且還硌手。
這頓飯虎頭蛇尾地結束了。許辰川喚來服務員結賬,一邊扭頭看了看窗外,問:“雨還沒停,你回去方便嗎?”
對方偏了偏頭:“你要送我回家嗎?”
“行啊。——誒?”
許辰川不假思索地答完了,才覺得這對話存在齷齪的歧義。搭訕,請客,再送回家,下一步就該是……許辰川有些心虛地抬眼,卻接觸到了對方的笑容。
他突然意識到對方是明白的。
這個認知讓許辰川一時間難以消化,不知所措地移開目光,又掃了一眼外面的雨簾。
白祁欣賞夠了他的反應,才輕笑著控制輪椅朝門外滑去:“我帶了傘,不勞煩你了。”
白祁這一移動,又引來不少目光。送來找零的服務員詫異地瞧了一眼留在原地的許辰川,臉上寫著腹誹。許辰川糾結地追上去兩步:“還是讓我……”
輪椅靠背擋住了對方的身形,只能看見一只蒼白的手揮了揮:“有緣再見吧。”
“啊……再見。”
許辰川心情復雜地望著他消失在了門外。
雨勢漸收,人行道上彌漫著塵土與青草的味道。行道樹的枝葉間落下一滴碩大的水珠,重重砸在白祁的手背上,碎裂成無數瓣。白祁低下頭,凝視著手上冰涼的印記。
同類嗎,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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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Angela字幕組的組長,魚在川上的那番發言犯了眾怒。盜人字幕之后還能如此囂張地惡語相向,竟還得到全組上下一致擁護,已經不是一句奇葩所能形容。
從疏影字幕組的官微掛出截圖開始,言論的風向就徹底倒向了疏影。當事人的幾條微博轉發量蹭蹭地漲,隨著關注量不斷增多,討伐Angela的隊伍里也加入了種類繁多的人。大部分旁觀者僅僅表達了義憤填膺之情,也有少量激進派追去了Angela和魚在川上的主頁,在每條微博底下謾罵。甚至有幾個技術宅找到了發揮的舞臺,把魚在川上的照片和真名都人肉了出來,并聲稱要將他的微博發言寄到他的工作單位去。
雖然那些人肉信息很快被刪除了,但對方似乎終于感受到了實際的威脅。魚在川上頂不住壓力,清空了微博,同時通過Angela字幕組的官微道了歉。
這邊的鬧劇即將唱罷,另一邊卻才剛剛登場。
“我說這事兒Angela做得差勁,疏影也夠難看的,祥林嫂似的喋喋不休,翻錯了還有臉跳出來掛別人……”
通常情況下,兩個字幕組之間起了爭端時,其他字幕組都會明哲保身、隔岸觀火。如果孰是孰非極其鮮明,他們偶爾也會幫著說兩句支持維權之類的話語。但這次卻有人高調地打破了傳統。
狂歡字幕組的翻譯蘇渣在半途亂入,居然還是針對著疏影的。在這風口浪尖上,如果說此舉是為了博眼球,那她也算如愿以償了。蘇渣那冷清的主頁頓時熱鬧了,大批涌入的不止是被激怒的疏影組成員,還有圍觀的路人——Angela道歉之后,群眾被挑起的戰斗熱情還沒熄滅,正愁找不到目標,目標就自己湊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