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今雪靜靜看著許戚頭頂的發旋,沒有說話。
石頭鋒利的一角,沾了廖今雪的血,破開一件他應該在更早前就明白的事實——如果不是他,廖今雪不會承受這些飛來禍事。
聽到第三人描繪廖今雪出事那天的場景,從廖今雪口中得知他這些年遭遇的一切,加起來都遠遠不如一次親眼目睹,親身經歷。
廖今雪的血,刺破了他一直以來‘不知者無罪’的遮羞布。
他口口聲聲說喜歡,自以為是地做那些只能感動自己的事情,可是對廖今雪來說,他的喜歡才是一切災難的根源。
如果沒有那幾張照片,蔣明也許不會在惡作劇的翻看他書包以后騰起陷害的念頭,廖今雪不會換來這兩條將要跟隨他一生的丑陋疤痕。旁人只能看見他是如何耀眼光鮮,不會有人想去了解,他變成如今這樣究竟花費了多少努力。
那是廖今雪不愿展現給任何人看的,他的自尊心。
討債的人后來進去了,父親死了,老師取消獎學金是無奈之舉,那些在背后議論的同學不明真相,而蔣明,還能好端端的找人報復回來。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不公的,對待廖今雪,尤其的不公。
“沒有你想的那麼疼,”廖今雪沉聲說,“我沒有那麼脆弱。”
才怪。
許戚知道廖今雪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才故意這麼說,他又重復了一遍‘都是我的錯’,但再多道歉,不管來自他還是來自當年任何一個間接害了廖今雪的人,都已經失去效用。
許戚知道這樣的做法蒼白而卑鄙,只是為了讓他自己感到好受些,給心中那腔不知道該放哪里的洶涌情緒,一處寄托。
他們給彼此的道歉好像都來遲了,這樣子究竟是可以互相抵消掉,還是就此不相欠?
廖今雪的世界跌入靜默,這句對不起換來一絲茫然,悵然若失。
就像當初看見許戚為他而痛苦,失望,他原以為這是他策劃一切后想要得到的結果,但胸膛下沉重的心在告訴他,不是這樣。那些于歲月中變質的恨意,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純粹的恨。
從始至終許戚都是不同的。
這顆心在后悔,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它在為對方跳動。
床頭柜上的手機震了一聲,凝滯的氣氛再次流動。廖今雪不方便伸手,許戚便幫他去拿,亮起來的屏幕上是一條剛剛接收的短信。許戚起身時突然定住,抿著干澀的唇,把手機遞了過去。
廖今雪低頭一瞥,夏真鳴的名字闖入眼簾。
許戚杵在原地,覺得沒有必要再坐下去,騰起的溫度驟然冷卻,他別開視線,孰不知道這樣做顯得更刻意,“我先走了,等明...改天我再來看你。”
廖今雪說:“路上小心。”
許戚忘記了要回應,舒展開的思緒再度被一條短信攪作一團。他把心底的一切都赤裸裸地挖出來刨給廖今雪看,但最后不過又是一個人的自作多情,也許廖今雪根本就不在意。
就在他要拉開門時,背后突然傳來廖今雪的聲音。
“我和夏真鳴不是你想的關系。”
許戚握住門把的手僵了一下。
廖今雪說:“從來沒有他,只有你。”
許戚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門口,像是落荒而逃。
隔日,許戚又被一個電話傳喚去了警局,比起思緒紊亂的昨天,他已經冷靜地做好抵御一切的準備。
蔣明和那兩個雇來的保鏢絕對不會缺席。
但等踏進警察局的大門,許戚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白甄霞。
她等在邊上,身后還帶了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臉上滿是嚴肅與隱忍的怒火。
許戚幾乎沒有辦法把她和印象里柔弱的模樣聯系在一起,就在調解室的門打開后,蔣明跟在警察身后走了出來。
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聲音鏗鏘有力,白甄霞走到蔣明面前,比對面的男人矮了半頭,但氣勢上絲毫不輸。
“我不接受調解。”她的第一句話就讓對面的警察面露難色。
警察說:“白女士,這種情況我們會處以五天的行政拘留,并處兩百元罰款,其他的你只能和對方自行商議解決。”
“沒有商議的余地,我不接受就關他五天,罰兩百塊錢,這怎麼可能抵掉我兒子身上的傷?疤是要留一輩子的,”白甄霞說到這里既心疼又后悔,對蔣明吊兒郎當的態度更是怒火中燒,“我已經請了律師,你做好準備,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就這樣翻篇。”
蔣明本就被這五天的拘留弄得煩心,搞不好還要留下記錄,正在想該怎麼在不驚動他爸的情況下讓人把他撈出來,被白甄霞這麼一挑釁,直接發出嗤笑:“是你兒子自己湊上來,他受傷完全就是意外,而且上回他把我打成了骨折,最后一點事都沒有。他能打我,我還不能報復回去嗎?”
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男人從白甄霞身后站了出來,客氣一笑,“你好,我是白女士請的律師,以后我們應該會經常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