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當然是苦中作樂的調侃,對許戚來說這里的環境一點都算不上差,和他在寧城租住的房子大差不差。但賀文誠家境殷實,50平米的出租屋遇上他這樣的‘少爺’可能也算得上是一種磨練。
“廚房里鍋碗都有,你不想吃泡面的話可以買點新鮮蔬菜,偶爾煮一頓,調劑胃口。”許戚提議。他也不太喜歡速食的味道,有時下廚燒一兩個菜,賀文誠往往會在這個時候拉過凳子蹭飯,估計這是他愿意委屈自己留在這里的原因之一。
“算了,我不把廚房炸掉都要謝天謝地,”不管剛才怎麼嫌棄方便面,賀文誠依然誠實地叉了一勺送往嘴里,“還有一周就過年了,你打算回家嗎?”
許戚合起膝蓋上的書,搖了搖頭,取了一個相對平常的理由:“不回去了,一來一回太麻煩。”
“我也是,不差這一年,小苗剛和我說有人和師傅請假回老家,當作提前結課。”
“她們呢,打算留在這里過年嗎?”
賀文誠單手滑弄手機,檢查上面的消息,說:“她們老家離得遠,回去不方便,群里正討論要不要來一個除夕夜party,就我們幾個人,走了一個,還剩五個。”
許戚腦海里頓時涌現酒吧里那種烏煙瘴氣的空氣和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勉強地說道:“不用把我算進去,你們幾個玩吧,我不能熬夜。”
“許哥,你別誤會了。”賀文誠從許戚的表情里領悟了他的想法,笑的時候差點被泡面嗆到:“咳,我們不去那種場所,就約個KTV,吃個晚飯喝點小酒,不會搞很大陣仗,你不來她們說不定還以為我欺負你,搞團隊孤立。
”
“可是...”
“如果你不跟我們活動,除夕夜就要一個人在出租屋里過了。”賀文誠的補充精簡有力,一下子正中紅心。
一個人,出租屋,單單兩個詞擺在一起就蔓延開無邊無際的孤獨。對比出的結果簡直沒有一點懸念,許戚不再猶豫,在賀文誠賣力的邀請中點下了這個頭。
看著別人熱鬧,總歸比他一個人呆著要好。
“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
王崇海掃過許戚相機里剛才拍攝的幾張不同角度的梅花風景,外人看來分辨不出瑕疵,頂多夸一句好看,但老頭子對本職工作一貫嚴格,往常都會犀利地點評幾句,指出結構或光影上的不足。
這回他卻沒有把話留在這上面,沉吟了一會:“還在想上回我和你說的話?”
重回這里,昨日與廖今雪相遇的畫面在許戚腦海中遲遲揮之不去。真實的感受無法訴之于口,他便順著王崇海拋出的理由低應了一聲。
“這幾個人里,我對你是最放心的,文誠他們都還是小孩,年輕的時候一天一個鬼點子,現在對攝影感興趣,明天指不定喜歡上畫畫,下棋,各種各樣流行的新東西,”王崇海語重心長,“但我知道你是認準了這一個,所以我對你的要求最嚴格。”
許戚沒有回答,王崇海接著說道:“你別怪我上回說的重,生活沒辦法那麼理想,年輕的時候,我也是信誓旦旦地要當一個獨立攝影師,拍風光,游遍世界各地,別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搞藝術的,文青。但你看,現在我還不是每天和你們這群學生打交道,有時候怎麼教都教不會,能被氣出心臟病。
”
話雖用玩笑的口吻,王崇海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感慨,“這兩樣東西沒辦法兼顧,我試過,也看過多少堅持理想的攝影師混到連飯都吃不起,除非能坐到頂尖中的頂尖,但這批人太少了,攝影這個東西看的是天賦,有些人天賦擺在那里,請再好的老師也是白費功夫。你有天賦,但這行里有天賦的人多如牛毛,我不想你揮霍這個天賦。”
躁動的心被王崇海這番話漸漸撫平,許戚沉默片刻,聲音透出堅定:“我知道這條路難走,只靠理想行不通,失敗才是常態。我會給自己留好一條后路,不管拍什麼,只要初心還在就夠了。”
“你能明白就好,”王崇海拍了拍他的肩,“有些人跌得慘,其實只是因為他們把自己放得太高了,多數都是普通人,你我也是,普通人能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值得敬佩。”
大概是時代進步的一種標志,街上越來越少有看得見的年味。紅燈籠,對聯,超市里的年貨區成了每年除夕的三件套,以前還能放煙花,但許戚聽賀文誠說延城這里已經禁止煙花爆竹,這個額外活動只能減去。
一行人在火鍋店里吃了晚飯。不管大事小事,火鍋都是一個不出錯的選擇,吃飯時的氣氛炒得和沸騰的紅油鍋底一樣火熱。
許戚從店里出來,迎面撲頰的寒風里夾雜一點潮濕的水氣,竄進敏感的鼻腔,下雨了嗎?他正在想,跟出來的苗蕓適宜地感嘆道一句:“天氣預報難得準了一回,看來今晚要下雪。”
賀文誠剛結完賬,走到他們身邊聽到了最后一句,稀奇得很:“下雪?延城這里居然還能有看見雪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