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許戚做過的每一件事,記得那些被撕裂的日記里寫的每一處有關他的字句。現在,他要逼許戚去想,去感受他的痛苦:“你忘記了嗎?是你想要我消失,你在日記里親手寫下我讓人惡心,一排排列數我的缺點。照片是蔣明放出去的,我跟他沒有過節,他卻可以為了讓我出丑做到這種地步。人與人之間無緣無故的惡意比世上一切惡行都要丑陋,你覺得對嗎?”
明明在說蔣明,許戚卻嘗到一絲從心頭涌上的血腥氣,無力地搖著頭,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番鋒利的言辭在廖今雪心底藏了將近十年,最初想到只有一股不吐不快的沖動,抑或想象著許戚聽到后的反應。但他忘記了,所有東西都有保質期,再濃烈的仇恨經過十年的發酵也會變得鋒利難耐,刺傷許戚,同樣沒有放過他自己。
廖今雪逐字逐句:“事故的源頭是你,你的惡意一樣是蔣明的幫兇,你們是一類人。”
“不,我和他不一樣。”
許戚用僅剩的理智為自己辯解,他絕對不是蔣明那樣,為了滿足私欲可以毫無底線的人。
十年前他沒有及時認清自己的心,所以才會用所謂的恨去掩蓋第一次動心時的不知所措。他喜歡廖今雪,從十八歲開始就喜歡這個人,直到三十歲,他終于意識到這件事。
可是因為他的懦弱、自卑、扭曲又病態的性格,他把自己也徹底騙過去。
廖今雪用拇指擦去許戚臉頰上滑落的眼淚,動作溫柔,說出口的話刺骨冰冷:“你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可以告訴你。
你和梁悅結婚的那天我去了現場,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常常在想為什麼你可以擁有美滿的婚姻和工作,心安理得地接受生活贈予你的好?我只是想讓你也嘗嘗這種無端的惡意是什麼滋味,僅此而已。”
第52章 惡意(下)
許戚聽到梁悅的名字時大腦嗡的一聲,不由自主松開了抓住廖今雪的手,后面的內容他已經聽不清,只記得翻來覆去重述唯一一句話:“你來過…我的婚禮?”
“我沒有進去,但在酒店門口看見過你們。”
已經夠了。這句回答對許戚來說已經夠了。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許戚直直望進廖今雪的雙眼,里面倒映出他空洞洞的表情,沒有一丁點生機。
廖今雪的承認與否認都失去了意義,他心中寄托的最后一絲信念轟隆崩塌,把他壓在廢墟底下,一動也不能動地承受五臟六腑位移的劇痛。
廖今雪知道梁悅是他的妻子,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凝聚成一場可以摧毀一切的暴風雨,把許戚的世界擊打出一條接一條裂縫,線連成窟窿,自上而下地粉碎了一地。
真相一直都有跡可循,他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廖今雪和梁悅之間的種種,梁悅也能通過照片敏銳地察覺到他和廖今雪的不對勁,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場風暴中心的廖今雪?挑起一切爭鋒、真正插足了他婚姻的廖今雪?
他為什麼會天真地相信,這道追隨了整個少年時代的背影依舊一塵不染,能被他如此輕而易舉地擁入懷中?
廖今雪的喉嚨不知為何發干,卸下捏著許戚下巴的力道,殘留的溫度卻循著指腹燒到了胸腔,“我說我因為同事推薦找到照相館,你信了;我說我假裝對你的婚姻不知情是為了重新確認,你什麼都沒問,也信了。許戚,世界上哪來這麼多巧合?”
沒有巧合,一切不過是因為許戚愛他,所以盲目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不管謊言中有多少漏洞,作為被愛沖昏頭腦的傻子,許戚早已學會自圓其說,甚至能主動替廖今雪尋找借口,說服自己繼續愛他。
可在廖今雪眼中,這些行為只是不堪,只是一個可以隨便踐踏的信號。
許戚拼盡全力掙脫開了廖今雪,像是觸碰到什麼洪水猛獸倉皇地后退,肩膀撞到墻面,疼和冷已經分不清彼此,“你做這些僅僅是為了報復我嗎?你故意接近梁悅,故意引我察覺,制造偶遇,裝作對我那麼的關心...這些都是假的嗎?你做了這麼多最后只是想要報復我,戲弄我嗎?”到最后,他幾乎是嘶啞著吼出來。
廖今雪碾在許戚覆滅的希望上,說:“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和你在一起。”
半年來的相處,他們之間每一次眼神的觸碰,每一次繾綣的交融,被這句否認釘在了高高的恥辱柱。
廖今雪指著那處告訴他,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活該他被騙走一顆不值錢的心。這場雙人戲里,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傻傻地入戲。
許戚抱緊雙臂顫抖著彎下腰,垂直滴落的眼淚模糊了鏡片,看不清地面,整個世界在他腳下一寸寸消失。
他被逼停到這個狹窄的角落,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呢喃:“你想報復我可以打我罵我,可以拿刀在我身上也割一刀,隨便你想怎麼樣,可是為什麼要欺騙我?我的真心對你來說就這麼一文不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