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今雪什麼都不用做,他已經學會因為對方任何一點反應先自顧自地亂了方寸。
許戚躲在唯一一處能讓他感到安全的逼仄空間,凝視著下班后離開診所的廖今雪。每天他都重復相同的舉動,但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樣。廖今雪低頭在給誰發消息,隨后彎腰坐進車里,開往和家相反的方向。
那條短信不是發給他的。許戚數著日子,這已經是他們冷戰的第九天,整整一周。
這可能對廖今雪來說算不上冷戰,每一次繳械投降的人最終都是他。廖今雪早已深諳這種忽冷忽熱的戰術對他最為奏效,耐心等待著示弱和道歉,就和從前每一次一樣。
許戚差一點就要這麼做了,真的只差那麼一點點。
他緊咬唇咽下喉嚨里涌上來嗆人的苦澀,廖今雪的車開出一段距離,許戚也踩住油門跟上去。開過數不清多少個紅綠燈,廖今雪把車停在一家商場門前,下車后沒有直接進去,好像在原地等什麼人。
沒有容許戚繼續深思,答案已經出現在眼前,猶如棒槌重重敲打在頭頂,伴隨眩暈而來的是止不住的反胃,千萬只螞蟻在胃里啃噬翻爬。
夏真鳴上前自然地勾住廖今雪的手臂,笑著說了兩句話,可能是‘你來的真早’,也可能是‘我們快點進去吧’。兩人一動一靜,看起來再適配不過的進入商場。
許戚知道他應該走了,廖今雪的那條短信是發給夏真鳴的,也許是夏真鳴先邀請廖今雪出來約會,也許是反過來,但這已經不重要,廖今雪都來了。
他應該離開,可是他沒有。
許戚頭頂有股血氣冒了上來,他用力甩上車門,把旁邊準備下車的車主驚了一跳。
開大暖氣的商場將每個進來的客人捂得暖烘烘,許戚什麼感覺也沒有,周圍人群的臉龐一張張變得模糊,搖晃的視線里只能容納不遠處廖今雪和夏真鳴。
兩個人走的不緊不慢,夏真鳴偶爾還會停下來指著店里的東西說上幾句話,看不清廖今雪的表情,但背影仿佛是在應和。
為什麼?
許戚想沖上前當著夏真鳴和整個商場陌生人的面,質問廖今雪到底把他當作什麼。
這股沖動拉扯著脆弱的神經,許戚最終沒有這麼做。他把自己不起眼的身影掩藏進人群,默默地看著廖今雪和夏真鳴走進一個又一個商店,拎著購物袋出來。頭頂的玻璃天窗映出昏暗的夜色,太過黯淡,誰也無心在意。
大概終于走累了,兩人的身影拐進一家位于三樓的餐廳,消失不見。
壓抑了一晚上的疲頓終于嚴嚴密密地纏繞住許戚,他拖著發軟的腿走進衛生間,通訊列表里點開廖今雪的頭像,一句‘你在哪里’,接著換成‘我在商場看見你了’,幾秒后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改為‘你和誰在一起’。
反反復復,怎麼都沒能決定一句符合心意的句子,堪比倒計時中的炸彈,在上面的數字停止前,誰都不知道剪斷紅藍哪一根線才是正確。
“是叫許戚嗎?”
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站在門口的夏真鳴抱著胳膊,沒顧呆滯住的許戚,走進來后自若地打開水龍頭,“你剛才是不是一直在跟著我們?”透過鏡子,他對杵在身后的許戚揚了下眉,“你不會以為我沒有發現身后跟著一個大活人吧?”
“不是......”
許戚僵硬地立在原地,‘我們’二字刺進胸口,就好像廖今雪和夏真鳴才是名正言順的一對,他被排除在外。
夏真鳴甩了甩手上的水,拉出抽紙慢慢擦干凈,“我不管你是跟著廖今雪一路過來,還是逛商場的時候偶然看見我們,如果你還要跟蹤下去,我等會就把這件事情告訴廖今雪。說真的,你不覺得這種行為很變態嗎?”
他沒有指名道姓地說許戚變態已經算極其的委婉。面對夏真鳴話里話外的譏諷,許戚只是攥緊雙拳,想也沒想就問出口:“你和廖今雪是什麼關系?”
夏真鳴終于拿正眼看許戚,和第一次見面一樣把他從頭到尾打量完,手里皺成團的紙巾丟進了垃圾桶,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和廖今雪不是朋友嗎?不知道直接去問他就好了。”
許戚辯證:“我和他不是朋友......”
夏真鳴回過頭悠然地笑了笑,“好巧,我和他也不是朋友,只是以前上過床的關系。不說了,我該走了,出來這麼久廖今雪可能要擔心,你早點回去吧,外面天都黑了。”
不忘最后貼心地附上這一句,仿佛真的是為了許戚好。
許戚看著夏真鳴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動彈了下身側冷僵的手指,失去了知覺。
和廖今雪的聊天頁面還停留在那句沒有發出去的‘你和誰在一起’,一字一字刪除,指腹幾乎要把屏幕摁碎。
許戚打通了廖今雪的電話,那頭接起來,傳來刀叉陣陣的碰撞,隨后才是廖今雪的話音:“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