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今雪假裝沒有聽出他在轉移話題,“下午應該會轉晴。”
教室的前門全都上了鎖,許戚找了三層樓,終于發現一間沒有鎖門的空教室。
這里顯然被當成雜物間使用,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桌椅和其他物件,許戚用這些桌椅簡單布置了一下靠窗的位置,模擬出教室的一角。
背包里除了攝影機,還有許戚為這次拍攝準備的道具,譬如課本,鉛筆袋,礦泉水,這些帶有校園氣息的物件,適當地擺在了廖今雪桌前。
“你不用看鏡頭,拿著筆,想象一下現在正在上課,頭稍微側一點。”
許戚扶穩相機,指導廖今雪的雙手該怎麼擺放。他或許沒有察覺,拿起相機的時候,他身上那股令人不適的陰郁被隨之驅散,再也看不到生活里半分怯懦。
廖今雪聽話地照做,不輕不重地點評了一句:“應該不會有學生在上課的時候擺這種造型,太累了。”
“...這樣拍出來好看。”許戚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笑,但還是向上抿了一下唇。
陡然間,他生出一種正在和高中時期廖今雪約會的錯覺。這個想法一出來,把自己都震了一跳。
許戚下意識按下快門,將廖今雪的身影匆匆定格在鏡頭里。
這一次,終于不是暗無天日的偷拍。
拍攝過程十分順利,作為模特,廖今雪可以排得上許戚拍過最配合的人里前三。他不會質疑這個角度拍起來會不會難看,姿勢又合不合適,幾乎把自己徹底交到許戚手中,任由他指揮。
室內拍攝結束,許戚檢查前面的底片,廖今雪斜靠在窗邊,睨了一眼外面,“出太陽了,等會要去外面拍攝嗎?”
“嗯,這里沒有要拍的了。”
“剛才光線不好,拍出來照片的效果會不會差一截?”
許戚解釋:“光影可以靠后期修出來,現在只要把照片的結構拍對,后期費一點功夫,最后效果和在真的陽光下面拍出來一樣。”
廖今雪雙手插在校服的褲袋,把自己的想法問了出來:“如果這些都可以修,為什麼一定要選在陽光下拍攝?”
“可是嚴格算起來,人也能活生生地修到照片里,真的要用實用性衡量照片,攝影這件事情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所有照片其實都可以靠一臺電腦合成。”許戚不由自主地說道:“鏡頭的記錄本身就是一種即興表演。”
廖今雪注視著他,第一次談論起擅長領域的許戚仿佛披上了從未有過的自信和亮光,和平時很不一樣,“你對攝影有很多自己的理解。”
這一眼打斷了許戚身上的魔咒,他握緊攝像機,又顯得有一點局促和不好意思,扶了下快要滑落的眼鏡,“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不要放心上。去外面接著拍吧,趁太陽還沒有落下去。”
不被陰云遮蔽的太陽斜下幾縷午后的光暈,不是很多,但對拍照的氛圍來說剛剛好。
許戚不太喜歡塑膠跑道在鏡頭里的質感,顯得畫面很廉價,他們繞到教學樓背后的樹林,自然的綠色使畫面一下子充盈起來。
“躺在草坪上。”
廖今雪確認了一遍:“直接躺上去嗎?”
許戚點點頭,“躺在樹的下面,這樣葉子的影子就能映在你的臉上了。”
只是一句很尋常的解釋,廖今雪卻滯了一會,坐平后慢慢躺下去,“拍攝之前,你是不是會在腦海里預演一遍每個畫面?”
“大部分會。”
許戚來到他身后,鏡頭筆直地對準廖今雪的五官,搖曳的樹影拂過這張冷峻的臉龐,沙沙的響,落入鏡頭中,成為一場無聲卻勝似有聲的表演。
廖今雪的雙臂自然而舒展地壓在后腦下方,望向漆黑的鏡頭,“最后拍出來的效果和你想的一樣嗎?”
許戚壓在快門上的手微微一頓,低聲道:“很難一樣,想法會更加不切實際一點,拍出來以后,照片只是照片。”
“你剛才還說攝影是一場表演,怎麼現在又把照片描述的很尋常?”
“想法沒有辦法變成實體,但是照片可以打印出來,拿在手里,”許戚對上鏡頭里廖今雪深邃的雙眼,喉結不自禁滾動了一下,“可能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比拿到手里的東西要高出一點點。”
“是嗎?”
廖今雪輕笑了一下,‘咔嚓’,鏡頭定格在他嘴角上揚的瞬間。
“這張照片符合你的預期嗎?”
許戚的心微微一動,沒有回答廖今雪的問題。
照片的雛形和廖今雪的笑同一時間出現在鏡頭里,沒有預期,也沒有想象,第一次,僅僅跟隨心跳的頻率而走。
許戚到旁邊摘了一朵黃色的小花,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彎下腰,把花放到廖今雪的嘴邊,“可以含住嗎?”
廖今雪微微張唇,咬住了花莖,許戚的手靠得太近,濕潤的舌尖很快連同花莖一起擦過他的指尖,下一步,仿佛是要聽從錯誤的指令,把他也含住。
許戚猛地縮回了手,廖今雪注視他的眼神似乎很坦蕩,但細細地觀察又能看到里面微小的變化,葉影的襯照下,多了些許意義不明的深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