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撐起忽冷忽熱的身體燒了一壺熱水,等待的時間里測量了體溫,38.5度。
是因為拔牙時出的那層虛汗,還是創口發炎了?
許戚不想再跑一趟醫院,以前每次生病,陳芳都會讓他先忍一忍再說,除非到實在忍不下去的地步,醫院是最下等的解。他已經習慣接受這套治療方案,就像一種心理暗示,再怎麼難受,忍過去就好了。
柜子里翻找很久,許戚沒能找到還沒過期的退燒藥,他喝了一杯熱水,又躺回床上,睡到半夢半醒時,放在床頭的電話吵起來,許戚摸到后接起,“喂?”
對面靜了一會,廖今雪的回復裹挾在沙沙的電流音里,顯得有些失真:“你的聲音怎麼了?”
“起床的時候喉嚨啞了。”
許戚迷迷糊糊地說,如果這時對面問的是銀行卡密碼,腦袋燒暈的他也可能會直接說出來。
兩句話的功夫,廖今雪已經察覺到了問題的根源,“你發燒了嗎?”
“有一點,”許戚翻過身,渾身骨頭都在咯吱咯吱的疼,他終于把電話那頭的人和廖今雪對上,心像被敲了一榔頭,嗡嗡的震,“你打給我有事情嗎?”
廖今雪回答:“我想問你今天感覺怎麼樣,剛才給你發了微信,你沒有回。”
感覺很不好。
許戚一聲不吭,電話兩端的人都毫不意外地感受到這個答案。
廖今雪繼續問道:“燒到幾度了,你量過了嗎?”
“38.5度。”
“這個溫度不吃藥降不下去,你現在身邊有藥嗎?”
“沒有,家里就我一個人,”許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強調這個,半張臉埋進枕頭,吸了吸鼻子,“藥都過期了。
”
這樣的話和昨天被他刪除的聊天內容沒有區別,都像在矯情地博取同情,期待對方給出想要的答案。許戚亂糟糟地放空了幾秒,他想要廖今雪給他什麼樣的回復?
半晌,廖今雪清冷的嗓音貼在耳邊說:“你把地址發給我,我買點藥送過來。”
“...好。”
廖今雪掛斷了電話。
許戚把家里的地址發過去,得到廖今雪一句‘嗯’,沒有了下文。許戚怔怔地盯著暗下去的屏幕,手機滑到床上,鉆疼的腦子里全是廖今雪最后那句‘送過來’。
如果廖今雪發現房子里梁悅居住的痕跡,該怎麼辦?
許戚的慌張好像起起伏伏的海浪,一會把他淹沒到窒息,一會緩緩退潮,來回幾下終于回歸平靜。
知道了能怎麼樣?他最開始的目的不就是要讓廖今雪主動退出,他和梁悅好繼續維持表面上的和平,把日子過下去嗎?
他難道不該希望廖今雪盡早發現,然后徹底離開他的生活嗎?
許戚提高被子,蓋住悶熱的臉,一切計劃都連接上正確的軌道,可是說不上哪里不對,不知不覺攪渾了整池心神。
廖今雪到來以后,許戚又睡著了,記憶被燒成混亂的片段式。
客廳始終有斷斷續續的燒水和泡藥的聲音,梁悅在家的時候,從來不會發出這些動靜。
許戚的眼皮很沉,極力地睜開又緩緩耷拉下來,等恢復聚焦的力氣,廖今雪不知什麼時候端著一杯泡好的退燒顆粒坐在床邊,“把藥吃了。”
就著苦舌頭的藥,許戚吞下了廖今雪遞過來的膠囊,沒有問是什麼,好像本能地知道廖今雪不會害他。
這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信任讓許戚恍惚了會兒,藥的滋味使舌頭往上卷了卷,想要快速地分泌口水,把苦澀壓下去。
廖今雪接過空杯子,“你昨晚聲音就有些啞,如果能早點發現,現在不會燒得那麼嚴重。”
“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許戚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往外蹦,窗簾遮蓋住外頭的光線,臥室昏沉,廖今雪的臉好像一會變成兩道重影,一會看不清,就連聲音也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冷淡飄渺:“你結婚了嗎?”
渾身一個激靈,許戚驟然清醒過來,“對,結婚五年了。”
“剛才我看見門口有幾雙女人的鞋。”廖今雪的回答像是解釋剛才那句問話。
許戚遲鈍地點頭,明知故問地接了一句:“你肯定也結婚了吧?”
“沒有。”
廖今雪說完站起身,拿著手里的杯子準備離開,許戚看著他側過去的背影,腦子里掌握理智的弦跟壞掉了似的,“廖今雪。”
待廖今雪停下腳步,回頭等待他的后文,許戚已經抓不住剛才一閃而過的沖動是什麼。
他置在被子上的手微微攥緊,下定了決心,啞著嗓子問:“你能...能告訴我之前為什麼要辭職嗎?”
許戚好像和這件事情較上了勁。
廖今雪的五官隱匿在暗色,打量著許戚的神情,深褐色的眼底彌漫無端的壓迫,“你很想知道?”
許戚聽見耳邊雨點般急促的心跳,是酸澀的水腥味。他把自己的工作全都告訴了廖今雪,受的委屈也告訴廖今雪,現在,他只是想要知道有關廖今雪的一點點信息,這樣的交換,明明很公平。
許戚埋著頭,應了一聲:“嗯。”
“你還記得蔣明嗎?”廖今雪問。
“...什麼?”
乍一聽見這個和事件毫不相干的名字,許戚涌上一股說不清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