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闊的樹林褪去綠調,秋季的橙黃色給樹葉鍍上一層金邊,風拂過葉片沙沙的響,許戚聞到一股潮濕粘膩的水氣,來自不遠處的人工湖,林安楠就站在樹蔭下,枝葉間漏出幾縷光絲披在她的肩上,嫻靜而美好。
面前的人卻將這副和諧的畫面硬生生割裂成第二個世界,一如既往持著冷淡,波瀾不興。
許戚躲在教學樓一側的拐角,遠遠注視林安楠與廖今雪面對面說話的身影,扶著墻壁的那只手扣落了經久失修的粗糙墻皮,劃破手指,感覺不到疼。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林安楠的聲音摻了輕飄飄的柔軟,從糖水里裹上一層外衣,絲毫沒有感染到面前的廖今雪,他立在紅線之外,低眸看林安楠,直接了當地開口:“問題目為什麼要來這里?”
一下子就戳破了心思,林安楠標致的臉微紅,咬了咬唇,輕聲道:“不是題目的事情,今天是我生日,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叫你來這里是想你能送我一份禮物。”
廖今雪道:“我不知道。”
林安楠愣了足足幾秒,毫無疑問,這是向來受歡迎的她根本沒有想過的答案,更沒有想到的是,廖今雪直到此刻都能保持一成不變的冷靜。
笑容霎時變得勉強起來,準備好的話也磕磕絆絆:“這樣...沒關系,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很久了,你不用擔心,高考的時候我會考上和你一樣的大學,最后幾個月我們可以一起努力,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嗎?”
一陣沉默。
林安楠幾乎靜止地注視廖今雪的神情,渾身繃成一根弦,很遺憾,廖今雪臉上沒有驚喜,更沒有相同的羞意,不需要再多時間用于思考,他留下一句簡短的答復:“抱歉。
”
兩個字足以粉碎全部幻想,林安楠根本沒有來得及問為什麼,廖今雪的背影已經映入模糊的視線。
許戚站的太遠,看不清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但從廖今雪的離開,林安楠的表情,許戚能判斷那一定是他最不愿意聽到的內容。
直到廖今雪已經徹底看不見,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從林安楠眼角滑落,她蹲下身,抱著膝蓋低聲啜泣,許戚看著她顫抖的肩膀,胸膛底下的心被緊緊揪住,向前邁出一步,復又退回,片刻后他一口氣往前走出好幾步,像一個被牽動著的僵硬的木偶,走走停停,一路來到林安楠面前。
他想起那天體育課上蹲在面前的林安楠,也蹲下身,伸出手臂生疏地安慰:“安楠,你不要哭了......”
“啊!”
肩膀碰及,林安楠驚叫著甩開許戚的胳膊,唰地站起身,面色蒼白地抖動唇:“許戚?你怎麼會在這里?”
許戚也連忙起身,把校服里捂得發燙的禮物拿出來,倉皇地解釋道:“我,我剛才看見你往這里走,想要把禮物拿過來給你,林安楠,生日...”
“你跟著我過來?剛才的事情難道你全都看到了嗎?”
許戚蠕動著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麼糟糕,或許真的和哭喪一模一樣。
“你都看見了對不對?”
外層糖衣發出清脆的破裂聲,林安楠咄咄的質疑讓許戚啞口無言,沉默因子在空氣中一串串炸開,難堪到了頂底的林安楠將許戚推倒在地,連帶打掉他手里那本精心包裝的日記本,落在草地撲騰了兩圈,沾上臟兮兮的泥土。
“許戚,你這個變態!”
林安楠哭著跑遠,許戚坐在草地上,維持不變的狼狽姿勢,鋒利的草尖扎得掌心陣陣的疼,不及林安楠一句話的萬分之一。
很久,他直起身,拾起那本散落的日記,里面記錄了半年來他對林安楠的暗戀和關注。
許戚不擅長將那些肉麻的話說出口,寄希望于林安楠可以看見這本日記,為了能讓黑色的封皮好看一些,他還特意去買了很多動物貼紙,女孩子應該都會喜歡。
拂去卡通小鳥上沾到的草屑,許戚停下手指,抓住本子邊緣朝兩側猛地撕開,裝訂書脊的膠水崩裂,紙張像飄落的雪花洋洋灑灑鋪滿腳邊。
許戚跪在地上,把紙張撕成一段一段碎片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一本寫了半年的厚厚日記,從沉甸甸拿在手里到化為灰燼原來只需要短暫的五分鐘。
最后一個愿意拉他的人,也不要他了。
做完這些,許戚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起身時差一點直挺挺撞向樹干,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爬上樓梯,又回到教室,這里還和他離開之前一樣喧鬧,林安楠的座位卻是空的。
許戚呆呆地坐了幾分鐘,魂似乎已經飄遠,突然地又站起來,不顧身邊被嚇了一跳的同學跑出教室,朝教學樓后面的樹林奮力奔去。
他把封皮留在了草地上,可能還有其他寫有字的碎紙屑,沒有扔干凈。
千萬不要有人過去。
千萬不要被人看見。
許戚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僅僅幾百米的奔跑就開始氣喘吁吁,明黃色的樹林晃動著闖入視線,許戚拖著越來越慢的步子,停在那片草坪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