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戚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清楚,喪氣地耷拉下頭,小聲加上:“握著相機的時候,感覺會很踏實。”
能遺忘掉生活的浮躁與煩惱,把他從一譚了無生機的死水中拽出來。
能讓許戚覺得,他還是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價值,寄托在一張小小的照片。
良叔似乎在衡量許戚的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昨天忘記問,你叫什麼名字?”
“許戚。”
“許戚,凄凄慘慘戚戚的后一個戚嗎?”
頭一次有人詢問他名字里的含義,許戚滿臉寫著無措,“是的。”
良叔擠出一聲嘖:“這字少見,取的真不吉利,難怪長得也一臉苦相,現在讀高幾了?”
許戚倒不覺得良叔話里是在貶他,陳芳取這個名字時從里到外都透著不走心,隨便翻一頁字典都能摘到更好的字,可連這樣一件簡單的事她也不愿意多此一舉,因為已經有了注滿心血的前一個,作為后來者的許戚,忽視也變得理所應當。
他將頭垂得更低,老老實實地回答:“高三。”
“都高三了,離高考豈不是沒剩下多少日子?”
良叔把許戚叫到跟前,這個時候才像第一次正眼打量他,把心里想的說出來:“本來看你那麼喜歡,我還想把相機長期租給你,你平時有空能幫我打掃打掃館里的衛生,每天就我一個人又當老板又當店員的,累得夠嗆,現在看來你可能比我還忙。”
任哪個正常人聽到一個吊兒郎當的老板招高中生做免費勞動力,怕不是都會啐上一句無恥,可良叔說得理直氣壯,許戚更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聽到‘長期’兩個字,他自動忽略那一長串前綴,急不可耐地搶下話頭:“我有時間,周末我都有時間,高三沒有那麼忙的,周六周天我都能過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
“真的?”
許戚腦袋充血,用勁地點頭,生怕停下來就要聽到一句‘還是算了吧’。
學生分很多種,許戚不是明知學習重要還偏偏不去學,他是努力過,最后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學習這塊料,每天跟上課本的內容對他來說都足夠吃力,所謂決定人生命運的高考,根本沒有被許戚劃進重要的候選名單。他不相信一場考試可以扭轉過去的厄運,給這段寡然無味的人生添上希望。
許戚只知道他生來就是一個災星,帶給自己和身邊人多舛的命運,沒有人能拉他一把,所有人都讓他放棄自救。
任何事情許戚都可以妥協,承受別人貼在身上那些‘差勁’、‘不正常、‘有病’的標簽,唯獨這一次,他第一次渴望爭取,沸騰的本能超越了融入骨子里的悲觀。
也許這份期盼太赤裸、純粹,良叔沒有捱過許戚的乞求,最終松口。
“行了,我不能真的帶壞你,作業寫完你要是還有時間,周末隨便哪天過來都行,我每天都在店里,樓上就是睡覺的地方,真有心的話,我再考慮教你些拍照的技巧。”
“我會過來的。”
許戚略白的皮膚漫上以往難見的氣色,驟然鮮活,眼底的光芒穿透笨重的鏡片,第一次完完全全將半垂的眼皮抬起來,很難發現他其實有一雙不摻分毫雜質、深黑的眼睛,與難看兩個字完全不沾邊。
“謝謝...能給我這個機會。”
林安楠生日這天剛巧是星期五,整一個上午,送禮物與祝福的人絡繹不絕。
7班教室少有的鬧哄哄,消息不知如何飄到老師辦公室里,下課前,班主任親自帶頭向林安楠說了一句‘生日快樂’,整個教室一起鼓起掌。
眾人的關注與祝福聲中,林安楠紅彤彤的臉洋溢靦腆的喜悅。
送禮物的人里不乏男生,有的干脆把好感寫在臉上,扭扭捏捏地走上前,惹得其他人又是推搡又是起哄,最后赤紅著臉把禮物賀卡一并扔在林安楠桌上匆匆離開,單看表情仿佛是下達戰書。
許戚的禮物安靜躺在桌洞里,伸手碰到一角,緩慢地縮回。如果剛才送禮物的人換成他,大家的笑聲一定會變得玩味。
林安楠出于善心不會當眾拒絕任何人的禮物,可許戚明白流言蜚語的可怕,不想看見她在最開心的日子感到為難。他下定決心,等到沒有人的時候再將禮物親手送出去,讓林安楠知道這份被藏起來的心意,即便答案一定會是拒絕,也不會留有遺憾。
一等便等到午休。
林安楠起身和朋友打了一聲招呼,離開了座位,時刻關注她的許戚悄然把包裝好的禮物塞進校服,默默地跟上去。
喧嘩的教室里,兩個人的消失沒有惹來任何注意。
走出教室,林安楠并沒有朝衛生間或辦公室的方向走去,反而頭也不回地下樓,許戚心底排練好的偶遇遲遲無從實施,一路上只能看著她匆忙的背影,像要去趕赴一場重要但未知的約定。
她要去做什麼?
許戚抿了下唇,躊躇半秒,繼續跟在林安楠身后,將呼吸放輕藏在無聲的腳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