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本能,不為某個人變得特殊。
只怪廖今雪太倒霉。
新學期開始,廖今雪沒有再回頭像上次那樣看他,許戚說不清安心還是煩悶,無論廖今雪是否注意到身后的影子,他都為此感到一種極端的不平衡,甚至會故意走得很近,抱著不知道什麼樣的心態想讓廖今雪發現馬腳,同時又怕這一幕真的發生。
一個多月過去,廖今雪又長高了,沒有剪短的發尾戳著校服衣領,低頭會露出一段后頸,黑發與校服之間唯一一抹色彩吸引人看過去。
許戚相隔三個人的距離隨走廊的人流跟在廖今雪身后,半個學期時間,他已經熟記每個拐角和教室的排列,如果在這種事情上的記憶力能用到學習上,不知道他現在會不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分神那瞬間,意外發生得很快,等肩膀的鈍痛散去,許戚身體被成摞的課本重重撞偏,掉落地上的書已經踩在不少人腳下,人群主動繞出一圈事故發生的空地。
胖男生看著滿地狼藉,不管事情怎麼發生,已經粗聲把責任全都推到許戚頭上:“你怎麼看路的,撞掉人東西不會道歉嗎?”
“對不起。”
許戚身上扎著無數不知道從哪里投來的視線,有的看熱鬧,有的隨便一瞥,他蹲下身竭力縮小身影,拾起那一本本被踩過的課本,沒有為自己是否真的撞人辯解一句。
男生似乎抱怨了一聲‘真倒霉’,圍觀的人群繼續流動,自動忽略這塊沒有特別的意外。
許戚撿起地上的課本,撣掉那些灰塵,書封印著一個舉相機的男人拍攝身后的風景,不知道是在哪個國家,占據封面二分之一的雪山巍峨綺麗,斑駁的藍渡在雪白的山腰,交融得難舍難分,呈現一種另類,震撼的神圣美。
許戚久久沒有動,忘記他原本在做的事情。
“好了嗎?”
“...快了。”
胖男生的催促讓許戚動了,他把書疊進懷里,沉沉蓋住剛才一涌而來的思緒。懷里的課本越來越重,將許戚瘦弱的手臂直直往下拉扯,起身的時候嘩啦啦掉下去一半,幾分鐘的功夫全都白費。
“你......”胖男生又想要發作,突然卡殼,許戚眼前劃過幾道碎片式的白,很像夢里才有的畫面,書封上的雪山切實地矗立在眼前,紛紛揚揚的雪飄落到他的發絲,肩膀,還有鞋尖,冷得顫了一下,望著廖今雪越來越近的臉。
廖今雪彎下身,輕而易舉撿起所有掉落的課本,遞到發呆的胖男生手里。他沒有看他,許戚卻覺得那雙冷峻的眼睛分明是在對自己說話。
“走路不要分心。”
胖男生的氣焰瞬間歇滅,余溫都不剩一縷,心虛地說:“謝謝。”
廖今雪掀起眼皮,打量里稍許審視的意味,幾秒鐘便讓對方手足無措地垂下頭,所有秘密都被分毫不剩地看穿。剛才被當眾數落的許戚站這一次坐在觀眾席,他要很努力地扣挖手心,才能克制住不去過分地看廖今雪的表情。
分明都是一樣的人,穿著一身一樣廉價的校服,每天來到學校,學習一成不變的枯燥課本,廖今雪似乎和周圍人都不一樣,他站在更高聳的位置,如果腳下是一座雪山,他們則像雪山底下妄想攀頂的探索者,有的根本沒有接受訓練,就被推來加入這個危險的活動,結局無外乎被雪崩帶走生命,亦或者長眠在厚厚的積雪里。
許戚覺得自己也是被這道視線審視的一員,心底的任何想法無所遁形,廖今雪的身影第一次觸手可及,卻遠在天邊。
這一刻,他迸發出一股抓住廖今雪的沖動。
居高臨下的模樣太扎眼,他不想繼續仰起脖子,躲在見不得光的暗處冷冷窺視,如果能和他一樣陷入泥潭,沾上骯臟的污垢再也飛不回頂端,那樣的廖今雪似乎沒有那麼討厭。
回憶斷開,筆尖點在雪白的日記本頁,留下幾個難看的黑點。
有些想法適合停在腦海,許戚寫給紙上的,最終還是一句‘多管閑事’。
十三中附近的街區不大,許多建了很多年的老房子還在頑強地屹立,住著的也都是一出生就認識的鄰里。別人放學總能找到一起回家的同伴,許戚一直是一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平日里從不注意的照相館今天變得尤其醒目,掛著方方正正的‘良叔照相館’招牌,橫開在必經的小路上。
許戚挨著照相館前的窄門路過,余光收盡斑駁掉落的墻壁,貼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修水電小廣告,琳瑯滿目的相機和相框擺在玻璃櫥柜里,這些東西似乎有一種奇妙的魔力,許戚常常看著就停下步伐,思緒不知道飛往哪里。
“喜歡嗎?”
頭頂突然而來的聲音讓許戚成為因受驚而應激的鳥,渾身羽毛防備地豎起來,緊緊盯著倚在門口面容不善的男人,“...什麼?”
良叔拿下嘴里叼的煙,不知道是因為燃盡,還是不想在一個高中生面前吸煙,掐滅了丟地上,才轉頭對罩在玻璃柜里的相機揚揚下巴,“你看了這麼些天,不就是喜歡里頭的相機嗎?這樣,我借你拿去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