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諶抓住關鍵詞:“足以?”
“沒錯。”醫生道,“其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說是上天賦予Omega與生俱來的能力也不為過。”
夏秋之交的深夜,唐柊在拍打窗戶的呼嘯風聲中做了一個有關回憶的夢。
他夢到去世多年的母親,夢里的她還是年輕時的樣子,烏黑柔順的及肩長發散發著淡淡清香,柔軟的手在年幼的唐柊身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拍。
她慢聲細語地念了一段兒歌,見懷里的孩子閉上眼睛沉沉睡去,緩慢地嘆一口氣,閉上眼睛許愿般地念道:“菩薩保佑我的寶貝做個輕松快樂的Beta,不要是Omega,千萬不要是Omega……”
醒來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那為愛子祈愿的溫柔女聲仿佛猶在耳邊,讓唐柊眼眶發酸,死咬半天嘴唇,才逼退漫延的淚意。
出門前,唐柊給母親上了柱香,在遺像前磕了三個頭。
到學校渾渾噩噩混到第二節課,唐柊忽然想到昨天給尹諶發的問他請假去哪里的短信沒收到回復,便撕了張紙給他寫小紙條:昨天去哪了?
一個在第一組一個在第四組,紙條沒從前那麼方便傳遞,就算有蘇文韞、賀嘉勛在中間幫忙周轉,也花了十來分鐘才傳回來。
尹諶給的答復只有三個字:沒去哪。
他向來懶得多寫字,唐柊對他的敷衍沒太在意,又寫:昨天晚上風好大,我夢到媽媽了。
這回干脆把紙條傳沒了,下課后問尹諶,他說沒收到,唐柊到處找了一圈無果,頹然失落地走到第四組最后一排,趴在桌上不吭聲。
尹諶的視線落在書上,在翻頁的間隙問:“紙條上寫了什麼?”
“沒寫什麼。”唐柊悶聲道。
“到底寫了什麼?”尹諶追問。
唐柊換了個方向趴著,臉埋進臂彎里:“真沒什麼。”
他的傾訴欲望剛冒了個頭就被按了回去,況且書面對話和當面說是兩回事,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描述這個夢給他帶來的無力感。
不知是否與意外碰到那個女人并聽說了她的事跡有些許關系,唐柊心里空蕩蕩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賴以生存的氧氣。
他覺得自己像一只在水中浮沉的漂流瓶,拼命想往有亮光的地方游,卻被翻涌的巨浪往相反的方向推,最終偏離航線,背道而馳。
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而他卻沒有扭轉的能力。
若是面前的人給唐柊一句安慰或者一個擁抱,說不定他很快就能從這種情緒中剝離出來,腦熱之下將埋藏多年的秘密和盤托出也不一定。
然而此刻的尹諶并不想給。
或者說沒辦法給。
他也有無法宣之于口的隱秘,也有因為無法理解產生的猶豫和懷疑,找不到宣泄口的雜念在心中亂作一團。
可他連問“為什麼要瞞著我”的立場都沒有,因為他也從未對唐柊坦白過。
唐柊的一再拒絕瞬間戳中了尹諶腦中最敏感的那根弦——背井離鄉的無奈,被輕易否定、信手拋棄的不甘,還有掩藏身份的艱難盡數涌上心頭,令他額角狂跳,下顎繃緊,唯有逃避才能按捺住體內蠢蠢欲動的暴躁因子。
“既然不想說,以后別寫了。”
把手中的競賽書扔在桌上,尹諶站起來,踢開椅子走了出去。
唐柊抬起頭的時候,只看到大步離去的一道頎長背影。
沒有人起頭,他們一個困囿于短暫爆發的刺痛,一個孤守著沉積已久的痛楚,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對彼此緘口。
而那些深埋心底的苦衷,在之后的許多年里,誰都沒能有機會說給對方聽。
第40章
“你和尹哥怎麼回事啊,吵架了?”
賀嘉勛第三次發問的時候,唐柊正在幫班長核對運動會參賽名單,聞言頭都沒抬:“沒有啊。”
“那最近怎麼沒見你們一起回家?”賀嘉勛扭頭往四組后方張望,“剛才叫他來玩他也沒搭理。”
懸在紙面上的筆尖停頓了下,唐柊劃掉一個寫錯的字:“他困嘛,讓他睡好了。”
“可是他沒睡覺,在百~萬小!說呢。”
“那就讓他看唄,都高三了,是該用功了。”
賀嘉勛撓撓頭,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高三生學習緊張,運動會只是走個形式,上操升旗也減少為兩周一次。這天大課間,被分到隔壁班的前同桌蔡曉晴跑來找唐柊,讓坐在窗口的他幫忙遞個東西。
唐柊看了一眼手上的粉紅信封:“給尹諶?”
“對啊,除了他還能有誰。”蔡曉晴塞了根棒棒糖給他作為賄賂,“麻煩一定要送到他手上哈,別讓你們班其他女生給截了去。”
以前唐柊坐四組,這種東西一般到不了他手上。不過他曾經想過,如果誰這麼不長眼真讓他幫忙送情書,他一定會威脅尹諶,讓他保證不會拆開看。
可是現在不能理直氣壯地這麼做了,雖然那事連吵架都算不上,而且事后誰也沒放狠話,更遑論提分手,但是兩人之間的關系就這樣冷卻了下來。
微妙的,毫無征兆的,一堵看不見摸不著的墻悄然橫在了兩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