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行如隔山,陸邀能幫到的忙很少,依舊寸步不離陪在虞了身邊。
只是這陰差陽錯間,他竟也能夠理解虞了往常時刻感嘆他是否全能的心情了。
當一個人近距離接觸到一個自己不了解的,卻是在行業里登上頂尖的專業領域技能時,生出的景仰欽佩是不會受自己控制的。
而他的情緒或許比虞了的更盛,因為此時此刻的虞了,無論從客觀還是主觀,在他眼中已然可以類比不可企及的星星,在閃閃發光。
從上午一直到入夜,刨去吃飯的時間,虞了幾乎沒有踏出房間門一步。
裙子的雛形已經大致出來了,對比一下照片,相似度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再把蕾絲縫進下擺,其他地方稍加調試,就能大功告成。
但虞了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靠近燈下仔細辨認著模糊的照片,在裙子腰際的位置有了發現:“啊,這里提了褶皺,固定的地方糊掉了,好像是花的形狀。”
陸邀:“可以用布料疊出來麼?”
“能是能。”虞了為難地看著裁剩下的殘布:“可是白色的布料我已經用完了,這些太碎,有難度,可能也不夠。”
陸邀沒什麼白色的衣服,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快十二點,山里的人睡得早,一般八九點就陸續熄燈休息了,這會兒再去借布恐怕難度不小。
虞了把自己行李箱翻了一遍,只有一件白色T恤,但是布料明顯和白緞不搭,強行縫上去太突兀了。
他抹了一把臉,安靜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陸邀:“白裙子,你覺得王文嫣會有嗎?”
陸邀放下木尺:“我去問問。”
“不用,你去了也認不了布。”虞了站起身:“還是我去吧。”
兩分鐘后,虞了站在王文嫣房間門口給自己做心理準備。
里面很安靜,應該……沒有在忙。
反正他就站在門口,不進去就行。
他抬手準備敲門,門卻先一步被人從里面拉開,王文嫣靠著門框懶洋洋看著他:“在我門口停半天了,找我有事?”
虞了:“……”
王文嫣摳著手指甲:“放心吧,我跟陳法分手了,房間就我一個人,沒什麼不該看的。”
分了?
虞了很意外,不過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他還有正事。
他把路奶奶的事情長話短說講了一遍,重點放在最后:“現在就差白色布料做堆花,或者你這里有現成的白紗花也可以——”
“哦,知道了。”王文嫣打斷他的話,轉身回到房間,再出來時,她將一條吊帶緞面裙扔到虞了手上:“這個行吧?拿去吧,不用謝~”
虞了沒料到這麼順利,更沒料到王文嫣給他的這條裙子連……吊牌都還沒拆?
“你這,新的啊?”虞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收。“不行?”
王文嫣挑了挑眉,干脆將裙子從虞了手里抽回,順手摸了柜子上的剪子往領口位置隨意剪了兩刀,重新扔給虞了,混不在意道:“喏,現在舊了。”
虞了:“……”
虞了:“感激不盡,多少錢,我轉給你。”
“算了吧,沒幾個錢。”
王文嫣放下手臂轉身回房,尾音揚得婉轉:“裙子做好給我看一眼就行,我還挺好奇,以前的地主大小姐,穿的都是什麼樣~”
白色緞面的布料,和虞了用來做裙身的料子相差無幾,堆成花仔細縫上去,效果渾然天成,剩下的甚至能夠還原袖口的兩層綢布荷葉邊。
凌晨過半,裙子終于做完了。
虞了仔細檢查了裙身確認沒有問題,緊繃的神經放松,頭暈眼花的,轉頭就砸進了陸邀懷里:“困啊。”
陸邀抱住他,輕輕捏著他后頸:“完成了?”
“嗯。”虞了埋著腦袋,聲音含糊,卻很放松:“完成了,路爺爺和路奶奶不會再有遺憾了。”
自小到大的成長時間里,虞了聽過很多故事,有聚有散,有喜有悲。
他太感性了,更容易共情,一個悲劇經常能叫他惦記很久,并不會覺得回味無窮或者深刻感慨,他只覺得難受,遺憾,渾身不適,意難平。
“陸邀,跟你說個招人笑話的事。”他閉著眼睛,小聲道:“我真的很希望這個世界上沒有悲劇,所有的故事所有的人,都是圓滿的……”
“不會招人笑話。”
陸邀擁著他,低聲似哄:“路爺爺和路奶奶他們不是悲劇,是圓滿。”
“即使過去幾十年里沒有說開,他們仍舊始終陪伴著彼此,至少這漫長的一輩子里,從相遇到今天,他們在對方的人生里從未缺席。”
“了了,不是所有事情明明白白攤開就是完美,歲月都無法灰敗的長情更不會被朦朧掩蓋,他們攜手跨過了一個世紀,已經是太多人的求不得。”
“他們一直在一起,沒有遺憾。”
第36章
第二天一早, 兩人帶著裙子來到路欽家,路欽和路爺爺看見裙子,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路欽瞪大眼睛:“你們……竟然真的做出來了。”
“還得多虧陸老板幫大忙。”虞了笑道:“要是沒有陸老板, 布料就要把我卡死了。”
陸邀:“不用聽他的, 裙子都是他在做,除了幫忙壓一下紙樣, 我搭不上什麼手。
”
路爺爺顫抖著接過裙子, 仔細看著上面每一處細節,枯槁的手一寸一寸從上面拂過,被歲月刻滿了滄桑痕跡的臉上如今被回憶浸透得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