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心思生了就藏不住, 一些念頭起了就壓不下。
陸邀扯斷了線, 反扣住虞了的手,一把把人拉了起來。
身后就是桌子,虞了后退半步后腰就被抵住了,纏滿了紅線的右手被陸邀握著,他只能用左手去撐桌沿。
陸邀離他很近,比那日在檐下幫他擦手時還要近。
呼吸交纏間,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只忘了分寸胡亂蹦跶的兔子, 一不小心扎進了一頭獨狼的轄區。
要被叼回狼窩,要被舔舐肚皮上的白毛, 要在狼餓極了的時候被一口吃掉。
而更大的問題是, 他居然一點也不排斥。
“嗯。”陸邀低著頭,耐心十足地幫他解著纏在手指間的紅線:“你酒品不錯。”
醉了后除了太粘人, 沒有別的毛病。
對了, 還有愛哭。
是介于少年與成年人之間的嗓音,干凈, 通透。
在意識模糊中被推向高峰時又生澀黏軟,夾著細弱的哭腔, 又像生下不久還不能睜眼的小獸,純卻欲,每個尾音都像是一把小勾子,勾得人理智失控。
他垂低了眼簾,以長睫做遮掩,藏住了眼睛里洶涌翻騰的暗色。
陸邀的手指在虞了指縫間慢條斯理來回盤繞,指腹每觸及到一次皮膚,虞了指尖就忍不住一顫。
幾次,他都以為那只帶著厚繭骨節分明的大手會擠進他的指縫,與他掌心相貼,心跳快蹦出喉嚨。
可紅線一繞出手指,那只手又退了回去,像是故意在吊著他,叫他滿腹心緒不上不下。
直到紅線全部退完,眼看那只手就要收回,虞了也說不清為什麼,只是下意識地,飛快抓住他的指尖。
“陸邀。”虞了小聲叫他,可叫完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陸邀任他抓著,低聲應:“嗯,我在。”
外面的雨聲忽然大起來,砸得耳朵里都是刷啦啦的響聲,將歌聲尾韻掩蓋了大半,只隱約留下一句“……代表我的心”。
火苗被澆熄,虞了心口的溫度也悄然沉底了,喉結上下滾動,慢慢松了手:“下雨了。”
陸邀,下雨了。
陸邀無聲彎唇,收了手,摸摸他的腦袋:“虞了,早點休息。”
從虞了房間出來回到自己房間,陸邀沒有做哪怕一秒停留,拿上干凈的衣服今晚第二次進了浴室。
半個小時后,他光著腳從不帶一絲熱氣的浴室出來,懶懶靠在臨著走廊的墻邊用手背抬了下窗,目光望向斜對面的房間。
房間已經關了燈,黑漆漆一片,看起來是已經睡了的模樣。
只是本應該早就進入睡眠的人此時此刻正捂緊了耳朵,臉趴在兩個枕頭的縫隙里,腦袋冒煙,心口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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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私人客棧,是民宿,不是鐘點房,也不是被你們包下的情侶賓館。”
陸邀站在陳法面前,語氣淡得沒什麼情緒:“談戀愛可以,但是記得注意不要影響到別人。”
陳法面無表情點頭,身后的門被打開,王文嫣穿了一件小吊帶姿勢慵懶地倚在門邊,微卷的長發散在腦后。
“陸老板,怎麼這麼……傳統?”
王文嫣嬌笑道:“我們乖乖呆在自己房間呢,也不算影響到別人吧?誰知道這房子這麼不隔音。”
她無所謂的態度讓陸邀臉色沉了兩分:“影不影響不是你說了算,再有下次,我不介意連夜將你們扔出客棧。
”
他的視線不咸不淡略過王文嫣:“不信的話,盡管試一試。”
王文嫣無所謂地聳聳肩,沒說話。
陸邀轉身下樓,王文嫣眼看著人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又看了眼陳法,哼笑一聲,拉上滑落的一邊肩帶也回了房間。
陸邀到了樓下,一眼就看見站在樹底下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的虞了。
他緩下臉色,腳步一轉,走過去:“在看什麼?”
虞了其實自己也忘了在看什麼,只是盯著滿樹的花,一不小心就大腦放空了。
陸邀一開口,他就回了神,不好意思說自己在發呆,便將正好趴在樹上睡覺的大黃拉出來擋槍:“你看,大黃好像卡住了,下不來了。”
大黃:“……”
陸邀:“……”
水財:“……”
陸邀:“放心,他不會卡住,下得來。”
“是麼。”虞了隨口胡說:“可是我看它剛剛試了幾次想跳都沒能跳下來,也許每只貓體質不同,它今天就格外膽小。”
陸邀似笑非笑:“可以,那就當做它今天膽小吧,你打算要怎麼解救它,抱它下來?”
虞了目測一下距離,是他束手無策的程度,悻悻道:“算了,我高度不夠,你這兒有那種家用的棚梯嗎?就是換燈泡時經常用到的那種。”他試圖用手跟他比劃。
陸邀:“只有竹梯,前幾天被趙姐借走了。”
虞了哦了一聲:“那就沒——”
陸邀:“別的梯子要不要?”
“?”虞了話音一頓:“別的什麼梯子?”
陸邀沒有回答,只是在虞了詢問的眼神中忽然彎下腰將他抱了起來。
猝不及防雙腳騰空,虞了嚇了一大跳,忙不迭緊緊抱住陸邀脖子生怕摔死:“我去!你做什麼?!”
“給你湊身高。”陸邀拍了拍他膝蓋:“睜眼。
”
確認了沒有臉著地著陸的危險,虞了慢吞吞直起腰睜開眼睛,滿樹的槐花從一個奇異的角度呈現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