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了特別無奈地睜開眼睛,房間很暗,陸邀收回了手,虞了只能辨認出他的身形,看不見他的神情。
“我真沒感冒。”他說:“一個噴嚏都沒打過。”
陸邀嗯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
虞了伸出兩只手壓在被子上,仰頭盯著他的輪廓:“我是泥巴捏的嗎,被雨澆一下就能化掉?”
這次陸邀聲音里多了一絲極淡的笑意:“差不多。”
虞了:“……”
出來一趟,怎麼感覺多了個爹?
托這一睡前小插曲的福,虞了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女媧娘娘一邊搓泥巴捏他,一邊碎碎念:“這一批泥巴質量太差了,估計淋個雨就要化掉,捏出來的娃娃多半也體弱多病,要不還是回收算了。”
要把他回收?
虞了嚇得不輕,連夜幫女媧娘娘搓了一晚上的泥娃娃,就為了不被垃圾回收。
早上被樓下開門的動靜弄醒了,他扒著窗戶坐起來,推開窗往樓下瞧,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背心的身影正出門。
背心是老年背心,人可一點也不老年。
肩寬腰窄,背脊挺拔,肩背手背流暢的肌肉線條并不夸張,但肉眼可見的蘊藏著強大爆發力。
虞了看眼陸邀手臂,再低頭看眼自己的手臂,打個哈欠,默默又躺了回去。
一個深山老林的客棧老板身材都這麼好,這世道真是太卷了。
他還是回夢里繼續搓泥巴吧。
陸邀去了一趟菜攤買了些瘦肉,剛要往回走,就聽見后邊一小孩兒的大嗓門響徹半條街:
“您蠻不講理!無理取鬧!您就是我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陸邀轉身,不遠處的米糕店門口,一對母子隔著熱氣騰騰的鐵鍋和屜籠正在激情對線:
“趙小松你完了我告訴你,我今天不止是你成功路上的絆腳石,還是你屁股開花的黑手!給我滾過來!”
“我就不!老師說了,所有選擇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的人都是愚蠢的,你不能揍我!”
“我今天就愚蠢了怎麼地!滾過來!”
“我不!您不能打我,至少別用那麼粗一根棍子啊!!!我的媽呀救命救命,謀殺親兒啦!!!!”
趙小松扭頭看見陸邀,如同看見再生父母,眼睛蹭地放出一道金光,哇哇大叫就朝這邊沖過來:“陸老大救命啊啊啊!”
他媽媽拿著手臂粗一根棒子追上來,一手杵棍一手叉腰:“告訴你趙小松,今天這頓揍你必須挨,耶穌來了都救不了你!”
趙小松嗖地躥到陸邀后頭,指著他媽:“老大,快勸勸你趙姐,她瘋啦!”
“小陸你讓開,別管這兔崽子,他皮太癢了,不收拾一下改天就真得給我上房揭瓦了!”
陸邀低頭去問趙小松:“你干什麼了?”
趙小松舉起右手:“我發誓,這次我啥都沒干,我就想跟我媽商量暑假支個冰粉攤,才說幾句,她就要揍我了!”
趙姐:“死孩子,你那是支攤子嗎,咱家門口多大點地兒,你支完冰粉攤那我這米糕還要不要賣了?”
趙小松探出一個腦袋,大言不慚:“那您正好歇一個暑假,我賣冰粉養您唄!”
這話說的,揍一頓沒毛病。
趙女士兩眼一瞪,又要怒了。
陸邀適時開口:“趙姐,您去忙吧,我來跟小松說。”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陸邀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可靠得不能再可靠,他這麼一說,趙姐立馬將棍子扔在一邊,重哼一聲指著趙小松:“你個臭小子,最好給我識相點!”
趙小松目送他家趙女士尤帶憤怒的背影遠去,對陸邀崇拜地豎起大拇指:“老大,你真牛!”
陸邀轉身,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看著他:“想開冰粉攤?”
趙小松立刻站直了猛點頭。
陸邀:“家門口沒地方?”
趙小松轉眼又焉了:“嗯呢。”
陸邀:“你可以去我那兒。”
“嗯?”趙小松倏地抬頭,兩眼發光:“客棧門口嗎?”
陸邀閑閑點頭:“嗯。”
趙小松立刻撲上去抱他:“哇塞!老大你真是個大好人!”
“別高興太早。”陸邀手掌撐在他腦門:“有條件。”
趙小松豪邁一揮手:“沒有問題,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了!”
從趙小松家離開,陸邀路過客棧沒有進去,而是徑直去了隔壁。
門只開了一小半,廳堂也沒有開燈,陸邀熟門熟路穿過過道到了后院,一位老人坐在長凳上編著什麼,在他周圍地上堆滿了片好的竹篾。
“路叔。”陸邀走過去。
老人抬起頭,看見他就笑起來:“小陸,回來啦?”
“嗯,回來有幾天了。”
陸邀走過去,在老人面前屈腿蹲下:“這是新的花樣嗎?”
他指的是老人腿上編了一半的竹籃子。
老人點點頭:“嗯,試試。”
陸邀夸了一句很好看,又問:“還有編好的小物嗎?”
老人一愣:“今年要這麼早?”
他們是靠竹編生意糊口,手藝好,卻因為年紀太大不會營銷也不會吆喝,所以陸邀只要回來,就會將他家的竹編玩意帶一些回客棧。
暑假里進山的人會多起來,把它們放在柜臺之類顯眼的地方,多少幫著賣些,亦或相感興趣的人指路。
“不是。”
陸邀笑笑,避暑季確實還沒到:“是我想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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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了睡飽了才起床,正邊吃早飯邊思考無聊的今日又該如何打發,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多歲的小孩兒蹦蹦跳跳跑進來,手里拿著的盒子被他頂在腦袋上擋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