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絞痛,我默默拿開他放在我膝上的手:「太晚了。」
不管是感情還是病情,都太晚了啊。
趙一楊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血色。
直到我走遠了,還在原地喃喃自語。
「可是我愛你啊。
「我不能沒有你。」
……
心口忍不住鈍痛。
不是為他,而是為我滿腔顧勇的十年。
我想趙一楊也未必真是愛我。
只是以后想到沒人卑躬屈膝地愛他,不甘心罷了。
21
我的精神越來越差,流食也快打不進去了。
任憑我如何撒嬌,小護士都不肯再多給我一片止疼藥。
我看著自己的生命在眼前逐漸枯萎,卻無計可施。
趙一楊偶爾還是會在樓下,遠遠地問我:「陳珂,你能原諒我嗎?」
我說不能,之后再未回復。
后來趙一楊消失了一段時間。
朋友告訴我,他和蘇新新分開了。
離婚那天,鬧得和他父母當時一樣僵。
蘇新新劃傷了他的臉,他一腳踹掉了蘇新新的孩子。
我對這些事不太感興趣,告訴朋友,以后他的事不必通知我。
都說愛人如養花,不知是不是李驚風和小童常常來陪我的緣故,我一格電耗著,竟神奇地堅持到了第二年春末。
李驚風的下一站是非洲,本來四個月前就該離開的。
我催過他幾次,他都不為所動。
最后一次化療結束,我跟他說不想待在醫院了。
我想去看彩虹。
我搓著手求他:「拜托啦,就這一次,我們去西山吧。」
李驚風看了我許久,點頭說好。
老天到底待我不薄。
三天后,就等到了下雨。
我興奮得整晚沒睡。
只要想到第二天會出彩虹,雨夜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前行的路上,有輛車遠遠跟著。
后視鏡里的車牌很熟悉。
我阻止不了,就當沒看見。
天沒亮,我們就在山頂扎好了帳篷。
小鋁鍋里的牛乳咕嘟咕嘟冒著泡泡。
我叮囑李驚風:「你記得給我種樹,要是忘了,別怪我半夜三更來找你。」
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他終于對這個話題脫敏,不再提起就眼圈泛紅。
舀出一碗牛乳給我焐手,沒好氣地說:「鬧呢,埋了你小爺就去非洲,你還能漂洋過海來看我?」
「也是。」
他發現了盲點。
我故作失落。
李驚風看我一眼,從口袋里拿出一根紅線。
拉過我的手,繞著小指綁了一圈,另一端系在自己手上。
語帶哽咽:
「看過《仙劍奇俠傳》嗎?
「紅線一系,你到哪都能找得到我。
「陳珂,說好了,不許不來。」
變成鬼也要我來啊?
我默默別過頭,怕他看見我掉眼淚。
「知道了,到時候給你帶墳頭最野的花。
「野花哪有家花香?來,讓哥哥親一口。」
這嘴還真被他親到了。
主要是我沒什麼力氣躲開。
靠在李驚風肩上,迷迷糊糊。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逐漸下落,落到早先的一個夢里。
夢里,李驚風沖我打招呼。
「耳東陳,王可珂,是陳家有美玉的意思。」
「李驚風,陳珂的男朋友。」
「你只是愛上一個人,你沒有錯。」
「陳珂,下輩子喜歡我吧。」
……
我雙掌合十。
默念彩虹啊,如果你真的能讓人遇到好運,請把我的那份都給李驚風吧。
我這趟車已經到站了,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愿他自由,愿他明媚。
愿他……忘記我。
眼皮好重好重,再也無法睜開分毫。
臉頰被誰輕輕拍了幾下。
「陳珂,彩虹出來了!
「陳珂……陳珂!」
李驚風的聲音猛地頓住。
遠處,似乎有誰跑了過來,又被他狠狠推開。
悲戚的哭聲不絕于耳,吵得我心煩。
隨后,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滴到了我發頂。
李驚風的哽咽很輕,很薄,恍若與我隔了千萬層紗帳。
「說好了。
「不來是狗。」
我微微一笑,放任頭垂下去。
22
汪。
番外:李驚風
我爸媽把一切藏得很好。
趙一楊在靈堂破口大罵我媽是小三時,我才知道自己私生子的身份。
那年我剛上初中,個頭不及他的一半。
擋在我媽面前,被打得鼻青臉腫。
過后大人們在靈堂里吵架,我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哭泣。
陳珂是第一個發現我的人。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
只記得有個人鉆進桌子底下,擦掉我嘴角的血跡,遞來一塊橘子味的糖。
那是個很靦腆的男人,不善言辭,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
「不要怪趙一楊,他心里很苦。
「也不要怪你自己,這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
那天,他陪我在桌子底下躲了很久。
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卻卸掉我心上一大半負累。
后來我選擇離開北城,和他再沒有見過。
再重逢,他是歸途的倦鳥,我是歇腳的旅客。
他似乎不太開心。
掃院子的時候,時不時愣神發呆。
我想,他一定不記得我了。
但是沒關系。
這次,換我來認識你。
我放下擦了一半的鏡頭,奪過小童手里的本子。
「笨蛋,誰會取那種名字?
「肯定是耳東陳,王可珂,陳家有美玉的意思。」
番外:趙一楊
1
難以置信,陳珂也有不在我身邊的一天。
畢竟從高中起,他就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趕不走,也甩不掉。
而我,似乎也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無所謂。
他離開的第二個月,我開始期待看見他的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