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奶奶,想喝她做的青菜粥。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去找她了?
李驚風氣笑了,但還是在醫院陪了我三天。
中途我收到趙一楊的短信。
他換了很多號碼給我發消息,大意是他明天結婚,如果我現在認錯,他可以不去。
我覺得他有病,讓李驚風幫我買了張新的電話卡。
可是換卡前,居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陳珂,老家那套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賣掉給新新湊個嫁妝。她婆家挺有頭有臉的,多份嫁妝多點底氣,反正你一個男孩子還可以奮斗,是吧?」
我平靜地聽著,已經不會再感到心痛。
「不賣。」
那套房子,是奶奶留給我最后的念想。
我不會賣掉,更不會為了蘇新新賣掉。
電話那頭,我媽繼續苦口婆心勸我。
見我態度堅決,最后破口大罵。
大意是她生下我不容易,如今只是要個房子都不給,簡直白眼狼。
聲音很大,李驚風都聽見了。
他搶過手機,「阿姨,您還記得陳珂也是您兒子嗎?」
我媽愣了:「你誰啊?我和我兒子說話跟你有什麼關系?」
李驚風冷笑一聲:「陳珂病了您知道嗎?」
「我不知道什麼,誰一輩子不生幾次病?」
李驚風句句緊逼:「您當然不知道,因為您從來沒把他當成兒子,偏心就算了,不養育只想占便宜,吃相就很難看了。」
我媽氣壞了:「我們家的事你管得著嗎?」
「陳珂的事就是我的事。」
「還你的事,你誰啊?」
「李驚風。」他大言不慚,轉頭看我一眼,「陳珂的男朋友。」
陳珂的……男朋友。
隔壁床的大叔望過來,豎起大拇指:「有種。」
李驚風回了個傲嬌的眼神。
我望著他,不知為何想起趙一楊每次遇到朋友時,飛速甩開我的手。
原來被大大方方承認的感覺,是這樣。
僵持中,我媽不知是被她的氣勢嚇到,還是被那句男朋友驚到,半天沒有出聲。
李驚風扣出手機卡,折斷扔進垃圾桶:「以后這種人再打來,就叫我來接。」
「好。」我看著他行云流水的動作,默默把「醫保沒解綁」咽回肚子里。
16
小縣城醫療水平有限,醫生看了檢查結果,建議我做化療。
我收好診斷單,辦了出院手續。
李驚風看著我,欲言又止。
回去搭乘的是一個老鄉的貨車,我和李驚風依舊坐在后斗里。
他這次學聰明了,里三層外三層把我裹得嚴實。
顛簸中路過一片麥田,他拍醒昏昏欲睡的我。
「陳珂,快看!」
秋風打著旋兒,掀起一陣麥浪,飽滿的穗子壓彎麥稈,低頭親吻這片生養它的土地。
「好漂亮。」我由衷感嘆。
李驚風低頭看我了一會兒,聲音溫柔,卻又哽咽:
「世界上漂亮的東西還有很多。
「小陳同學,不再努力活一活嗎?」
他扶著我站起來,張開雙臂。
獵獵的風從外套下穿過,飛揚的衣擺像只拼命扇動翅膀的蝶。
我一直以為人應該活在愛里。
沒有愛,人生無處停錨。
因此我前半生一直在乞求這樣東西,向爸爸,向媽媽,向奶奶……
他們接連離開后,我乞求的對象又變成了趙一楊。
可是,留住一個人的就非要是另一個人的愛嗎?
不能是一朵花、一棵樹,或者一片麥田嗎?
李驚風剝開糖紙,把一塊橘子味的糖果塞進我嘴里:
「聽說東山有彩虹,見到的人都會得到好運。
「給個面子,一起去看看吧。
「也許你看過,就不想死了呢。」
后半句,他沒說,但我知道。
眼前泛起蒙蒙霧氣,過往二十年走馬觀花般從眼前閃過。
我別過頭,低聲說「好」。
17
我和李驚風約定,見到彩虹再死。
在這之前,我每周都要去幾十公里外的縣城做化療。
剃光頭發那天,我勉強忍著沒哭。
可第二天,李驚風再來找我時,美式前刺變成了光頭。
沒有發型,就硬帥。
小童正好放假,路過時天真地問:「你們是在 cos 光頭強嗎?」
我笑著說是。
下一秒,李驚風板起臉,放低聲音:「可惡的臭狗熊,你給我過來。」
小童拔腿就跑。
我看著他們在院子里追逐打鬧,笑著笑著就流了眼淚。
我知道,我其實沒有太多時間了。
癌細胞轉移到了肺部。
兩周后,我不得不重新回到醫院。
這天我聽李驚風的話到小花園曬太陽,從住院部走出來,和蘇新新撞個正著。
她查了趙一楊的行程,最后顯示的地點是我家,所以特意來找我。
「趙一楊把取消婚禮了,你現在滿意了?」
說完,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
「死同性戀,勾引別人男朋友有癮嗎?」
我躲閃不及,嘴角瞬間沁出血跡,頭也開始發暈。
蘇新新以為我怕了,抓住我的領口,不依不饒。
「大家快來看啊,這個人是同!
「他喜歡男人,簡直惡心透了!」
周圍人越聚越多,我像被剝光了丟在大街上,無地自容。
可無措之后,破罐破摔。
我忍著耳鳴甩開她,笑了:「惡心你還上趕著當同妻?」
蘇新新以為我還像小時候那樣吃下啞巴虧,沒想到我會當眾戧她,愣了下,氣急敗壞:「你造謠,不怕我告訴趙一楊?」
我笑了:「他喜不喜歡男人,你心里沒點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