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最喜歡吃的東西,也是曾經何岸口中,自己最喜歡吃的。
何岸看著飯菜沒有說話,只是無奈地皺了皺眉。
「你到底要做什麼?」
「是知道我要死了,所以急著盡義務,給我養老送終?」
江尋的手有點顫,慌忙地擺了擺:
「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只是很想照顧你。」
何岸打開他的手:
「可我不想被你照顧。」
「我只要看到你這張臉,就能想起前十年,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耍得團團轉。」
江尋聽著,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干了,那樣子活像一條脫水的魚,無力地拍打著魚尾,做著最后的掙扎。
「這個湯是你最喜歡的,好歹吃點吧,會餓的。」
何岸掃了一眼他端來的湯,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口:
「可我不喜歡吃這些。」
「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喜歡吃這些的只有你,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江尋端著湯的手頓在半空,指尖被燙得發紅。
「江尋,為什麼非要我戳破你呢?」
「我們本來可以,好聚好散的。」
江尋掉下兩滴淚來,嘴角扯了半天,終于還是沒能維持住笑臉。
「不能好聚好散,我不要好聚好散。」
「哥,我離不開你……」
他哭得好可憐,連肩膀都在發顫。
但沒有人再會可憐他。
18
何岸不喜歡江尋進病房,江尋就真的沒有再進來。
但他執著得可怕,每天都待在病房門口,抱著保溫桶坐在廊道上。
有天何岸起了個大早,想偷偷帶著我去醫院樓下散步,一出門,就看見了他。
他屈膝側躺在冰涼的長椅上睡著了。
這時候已經入冬,早晨尤其冷,可他就穿著前些天的單薄西裝,那麼孤零零地躺在這里。
何岸站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彎腰,把手覆上了他的額頭。
江尋的頭發被冷汗打濕,一簇簇地垂在額前,一撥開,就露出那張慘白的臉。
何岸嘆了一口氣,攔住路過的一個護士,說道:「他發燒了。」
護士和他一起把人架起來,扶進了旁邊的病房。
小護士熟練地給他量了體溫,掛上點滴。
何岸只在旁邊看了一眼,就打算轉身離開。
「你不照看一下嗎?」
「不了,我和他,不熟。」
何岸沒回頭,看不到江尋驀然握緊的拳頭。
19
幾天后,何岸在醫院最后做了一遍檢查,抱著一堆藥回了家。
我們不過走了半個月,小賣部的柜臺上就落了一層灰。
何岸擦了一遍,把臟水端出去潑掉,遇見街坊就聊了兩句,他轉身回來,看著柜臺皺了皺眉,又擦了一遍。
他的記性,真的越來越差了。
他總是忘記有沒有燒水,有沒有吃飯,有時候,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
一天傍晚,他像往常一樣帶著我散步,走著走著,就找不見回家的路了。
直到走進鎮里廢棄的公交站。
以前他常來這里,或是送江尋上學,或是等江尋回家。
我們在這個廢棄的公交站里坐了很久,天色一點點黑下來,我躲在何岸的棉服里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哥,我來接你回家。」
江尋就這樣出現在冬天的夜里,朝何岸伸出了手。
我氣呼呼地探出腦袋對他哈氣,他卻看不見一樣,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們回了家。
路燈照在他們倆的身上,把他們的影子拽成兩道長條。
何岸好像記不清江尋的壞了。
他總是迷迷糊糊的,有時候會讓江尋滾,有時候又關心他穿得太少。
江尋也不生氣,總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接受他所有的脾氣。
只是他跟得再勤,也總有跟丟的時候。
那是大年夜。
江尋做完年夜飯出來,就發現何岸不見了。
他連圍裙也來不及解下,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一開始跟在他的身后,可后來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我就被他抱進了懷里。
他出來得太急,沒有穿外套,臉被凍得青紫,連睫毛上都結了一層薄霜。
可他好像感覺不到冷一樣,只顧著一遍遍地喊著何岸的名字,在每一個街頭巷尾尋找著何岸的身影。
后來他的喉嚨變得干澀,吐出的聲音像是被砂紙刮過,嘶啞難聽。
直到天色漸亮,我們才在一處小攤前找到何岸。
我先從江尋的懷里跳出來,躥進了何岸的懷里,使勁地蹭著他的脖頸。
何岸笑著接住我,按著我道:「丟掉,別鬧了。」
「哥……」
江尋站在幾米外,隔著擠擠攘攘的人群,就那麼悲傷地看著何岸。
他的淚痕凝結在臉上,那模樣可憐極了,像是一條被丟棄了的家犬,在等著主人撿他回家。
何岸莫名地看了一會兒,最后把我裹進棉襖里,走向他。
我看著江尋死寂的眼睛一點點變亮,然后在最亮的一刻,瞬間湮滅。
何岸擦著他的肩膀,像個陌生人一樣,走向了他的反方向。
20
這天到底還是來了。
何岸他,徹底忘記了江尋。
他不理解這個英俊漂亮的男人為什麼要跟在自己的身后,只能在一個巷子里轉身,掏出了錢包扔給他。
江尋看著那個錢包,搖搖欲墜的理智終于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