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深哥摩挲著我放在桌上的已經空了的藥瓶,小心翼翼地問我:
「小樹,讓我幫你做點什麼好嗎?」
我別無選擇,眼下,就算再怎麼不愿意拖累他們,我也只能說句「謝謝!」,我不能讓我媽一直待在這個租來的房子里。
秦深說想讓我跟他去國外,先把病治好,再回去把書讀完,我很猶豫,我好不容易解脫了,我不想再繼續下去,周阿姨紅著眼眶生我氣:
「傻小子,秦深賺那麼多錢,你不過去幫他花點他天天買那些沒用的破車,我看著都想揍他,況且,他再過兩個月就要結婚了,你是沒過那姑娘,漂亮的嘞,天天跟我們說想見你一面呢,你聽阿姨話,跟阿姨過去,給你哥當個伴郎!」
周阿姨要我給秦深哥做伴郎,他們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媽以外對我對好的人,我不想缺席這麼重大的時刻,我的事,那就拖一陣子,畢竟那麼久都拖了,也不差這兩個月。
于是我答應了。
辦護照需要時間,秦深哥有工作就先回去了,周阿姨留下陪我,有一次我睡醒,聽見周阿姨跟門外的林兆聊天:
「小伙子,外頭冷吧?小樹睡著了,你要不進來暖和會兒?」
林兆沒進來:
「不了阿姨,他看見會不開心。」
周阿姨嘆了口氣:
「我記得你,小樹上高三那年除夕,你來我們樓下放煙花來著,你們關系挺好吧?怎麼鬧成這樣了?」
林兆沉默良久:
「是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陳老師!」
想到那場車禍,周阿姨反應過來什麼:
「既然這樣,那過去這些年,小樹過得這麼難,怎麼沒見你過來幫幫他?」
林兆不說話了,周阿姨也不說,也不關門,就那麼等著他的答復。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兆開口:
「我不知道這些事。」
當初為了周南絮,林兆報復了很多人,那年他才十七,能力有限,便求助了家里,他爸爸以讓他出國讀書作為交換條件,斷絕了他和國內的聯系,林兆答應了,只是他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六年。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
周阿姨冷哼了一聲,不輕不重地拍上了門板。
「不知道?那你以后也別知道了。」
周阿姨說完這話轉過身才看到我,像個偷糖吃被抓包的孩子,做了不少假動作后,摸著臉朝我笑了。
我也笑了。
那就以后也別讓他知道了。
11
收拾東西離開的那天,林兆拉住我:
「那你好好治病,等我這邊事情結束了就去找你。」
我看著他,第一次覺得那麼輕松,扯了扯嘴角,竟然真的能如愿露出一個笑容來:
「林兆,我是真的喜歡過你,撕心裂肺的喜歡,后來也是真的恨你, 錐心刺骨的恨, 不過這都過去了,你別來找我, 我好不容易忘記了, 再見到你的話, 我會痛苦, 你如果對我還有一絲愧疚, 就別再讓我覺得痛苦。」
林兆緩慢放開拉住我的手:
「但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許千樹,我沒喜歡過周南絮, 他幫過我,在我看來我們是朋友,所以他出事了,我心里不好受,我當年做的那些事, 就只是因為這個, 和其他沒關系, 許千樹,我喜歡的……」
我沒再聽下去, 轉身上了車。
林兆喜歡的是誰,是我還是周南絮,這是十八歲的我迫切地想要去問清楚的事情, 可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我今年二十四歲了。
周阿姨說的對,還是很好很好的年紀。
「阿姨小時候上學學寫字, 那天老師留的作業是把當天學的字回家寫一頁紙,我一筆一劃地寫, 生怕寫錯, 但小孩兒嘛,新學會的東西寫錯在所難免,每次有一筆寫錯了, 我就把那篇字撕掉重新寫, 一晚上撕了十多頁紙。」
「然后呢?」我喝著排骨湯問。
周阿姨笑了,露出了臉上很明顯的歲月痕跡:「然后啊, 我媽就說我浪費紙, 拿著掃帚追著我滿屋子地揍!」
「我媽那時候就告訴我:你不能因為一個錯字, 就把整張紙都撕掉, 不然是要打屁股的。」
周阿姨看著我,我知道,這話是對我說的。
我點頭:「阿姨, 再幫我盛一碗排骨湯!」
十八歲的那年, 我寫錯了一個字, 之后的六年里,一直在試圖將那張寫了錯別字的紙撕掉, 可那只是一個錯字而已, 或許并不足以影響我之后的人生。
今天排骨湯好喝,滑進胃里暖烘烘的,讓我想起書上的一句話:
「面條裹著湯汁滑入胃中, 這剎那, 我也想感慨,我也想落淚。 這面不錯,幸好沒有死在昨天。」
——全文完——
注:結尾部分內容來自張嘉佳《天堂旅行團》
《錯別字》番外
許千樹視角:
我高二那年正趕上改革,教育局規定,不允許按成績分班,所有學生打亂重組,我從我媽的班級里分了出去。
那時候,我和林兆同班,他的座位靠窗,我的座位靠墻,我們倆之間,隔著整個班級。
林兆從沒注意過我,我也很少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直到那天,學校有個學生跳樓了。
那個學生叫周南絮,我知道他,我媽經常跟我提起這個人。
他是我媽的學生,據說是個腦子很聰明也夠努力的大學霸,我的成績總是在他后面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