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鐘表、毯子、水壺、半塊肥皂、一本漫畫書,對了,還有一盒藥,歪嘴爺爺說,本來這是給他自己買的,后來發現不管用,就留給我了,說是萬一以后哪里疼了,就拿出來吃一粒,我得好好放著,這是好東西,可不能弄丟。」
那個歪嘴爺爺給了陳幸好多東西,都被他放在一個撿來的鐵皮箱子里,他說那是他的寶貝,除了他誰都不能動,當時的江擾也不行,但后來的江擾可以。
陳幸的一些生存技能,比如說撿塑料瓶、廢紙殼、舊鐵皮賣錢,每天凌晨一點去飯店后門蹲他們打算扔掉的剩菜。店老板是個好人,不會把剩菜全部倒進泔水里,每次都會留出幾份,放進塑料盒里,等著歪嘴爺爺和陳幸去拿。
歪嘴爺爺知道,陳幸是從孤兒院里逃出來的孩子,無父無母,也沒什麼別的親人,他自己孤身一人,見著這孩子小小年紀實在可憐,就去哪兒都帶著他。
幸好有這麼一個人在,年幼的陳幸才不至于餓死在某個街頭巷尾。
「孤兒院是什麼地方?」
我和陳幸并肩躺在陳幸的家,也就是那個大紙箱里,紙箱上面的一邊,被他用綠色的筆畫上了很多星星,還有一彎月亮。
之所以是綠色,是因為他只撿到了這一種顏色的筆,不協調的用色,讓那幅畫看上去有些怪異。
「就是很多沒有爸爸媽媽的小朋友生活在一起的地方。」陳幸回答。
我坐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那一定很有趣,你為什麼要偷跑出來,和一群小朋友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陳幸搖搖頭,眼神里寫滿恐懼:「那里的大人都很奇怪,有人來的時候,他們就笑,沒人來的時候,他們就不給我們飯吃。院長叔叔有一個房間,平時誰都不能進去,有的時候他會單獨叫一些小朋友過去,他們有的人,出來之后就傻了,被關在屋子里,誰也不許見。有的人,被院長叫走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他們去哪兒了?」
陳幸搖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天,院長問我幾歲了,他夸我長得好看,手伸進我的衣服里捏我身上的肉。我知道,他也想讓我進那個屋子里,我很害怕,就偷偷跑出來了。」
我沒說話,以我那時候的年紀,還不能理解陳幸說的那些話,但聽他這麼講著,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動畫片里吃小孩的怪物,我覺得,那個院長一定就是動畫里把骨頭放進鍋里熬湯的男巫,孤兒院就是他的秘密巢穴,他的目的是毀滅世界。
而陳幸,他是那個勇敢逃出來的小英雄。
我對陳幸充滿崇拜,整日地想跟著他一起拯救世界,可是他不會變身,也沒什麼神奇技能,他甚至不會像英雄那麼勇敢,找不到歪嘴爺爺的第十天,還背著我偷偷哭。
他說他再也不會見到歪嘴爺爺了,他知道。
我不知道要怎麼樣安慰他,我把撿到的塑料瓶和廢紙殼全都賣了,買了一個香噴噴的肉包子,我忍了一路,饞得舔手指也還是一口都沒吃,全都給了他。
我告訴他,我其實買了兩個。
……
我和陳幸是一起依靠著長大的。
我比他幸運一些,至少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會有居委會的阿姨和學校老師過來,要求我媽送我去上學,他們說那是義務教育,我媽如果不讓我去,那就是違法,那就得進局子。
我媽不想進局子,只能把我送到學校去。
我其實并不愛讀書,我想去賺錢,賺來的錢和陳幸一起買好吃的。
可陳幸跟我說,讀書上學是能改變命運的,歪嘴爺爺就是這麼說的。
改變命運是什麼意思?
陳幸指著很遠處的摩天大樓:就是讓我們都能住到那里面去。
我點頭:「嗯,那我一定好好讀書,以后我們一起住進去。」
陳幸長大了一些,不再以撿垃圾為生,飯店老板是個好人,讓陳幸過去幫忙洗菜、端盤子,但陳幸年齡小,對外只說是親戚家小孩來過寒暑假。
陳幸賺錢了,我卻只能趴在教室里解方程,餓著肚子羨慕他每天都能吃肉包子。
后來陳幸知道我沒錢吃飯,便把賺來的錢分出一半,塞到我的書包夾層里,要我多吃一點,不然長不高。
高中那年,陳幸自己租了房子,總算擁有了一個正式的住處,我也因此得以逃離我媽。
兩個人擠在一個只能放下一張床的破舊筒子樓里,床太小,睡不開兩個人,我們便輪流打地鋪。那時候陳幸拼命賺錢,為的就是給我交上住宿費,讓我能住到學校宿舍里去。
可是我不愿意去,我想和陳幸待在一起,我不想讓他把錢都花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陳幸有多辛苦,他要交房租水電,要負責我們兩人的吃食,雖然我成績不錯,學校免除了學費,但高中要買的資料試卷多得數不清,各種亂七八糟的錢加起來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他甚至還在悄悄為我讀大學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