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幫他,他就那麼躺在那里,無聲無息地,我想過去,可是陳幸卻又突然開口,他要我別去看他,去看他他也不理我。
被驚醒的次數多了,我便不再敢睡著,我怕極了,我怕見到陳幸躺在血水中的樣子,我怕他無聲無息地睡著,分不清是不是還有心跳,我怕他要我不要去看他,怕他不理我。
我怕他在夢里背對著我問:「江擾,我送你的戒指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低頭哀求的那個人變成了遲非晚,他半蹲在我面前,輕聲細語地求我吃東西,求我跟他說話,求我看他一眼,可是我眼神很難聚焦,想張嘴,聲音卻啞在嗓子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遲非晚給我請了醫生,各種醫生來了個遍,他逼我大把大把地吃藥,可越是這樣,我越是精神恍惚,反應遲,以至于當遲非晚把那枚銀質的素圈戒指捧到我面前的時候,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認出那是什麼東西。
「江擾,我把它還給你,你別這樣,好起來好不好?」
遲非晚半蹲在我面前,臉埋在我的膝蓋上,我看著面前的人抖動著的肩膀,這一次,終于確信自己問出了口:
「遲非晚,哭什麼?」
14
我不確定自己被遲非晚關了多久,也不記得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準許我出門的,那段時間我沒有時間概念,像一個任由他人擺布的布娃娃。
遲非晚告訴我,江以川的生意出了問題,被人實名舉報偷稅漏稅和違規投標,江以川進了監獄,魏輕羽急火攻心住進醫院,生意場上那些豺狼虎豹,看準了時機要侵吞江家,幾乎要把江眠拆吃入腹。
我不關心他們一家人怎麼樣,可聽遲非晚說這些的時候,依然覺得痛快。
「開心嗎?」見我笑著,遲非晚問我。
我點頭:「當然。」
遲非晚低頭,微微彎了彎嘴角:
「那就好。」
我知道,遲非晚是這一切的幕后操縱者,他其實覬覦江家很久了,他在等江眠扛不住壓力的時候,過來求他,用低廉的價格把江家的一切拱手相讓,等到那時候,他不僅是所有利益的既得者,更是江眠眼中的救世主。
我漫不經心地喝著手里的粥:
「遲非晚,原來你一直都這麼心狠手辣,連喜歡的人也能算計在內,那這樣看來,你對我,倒也算是仁慈了。」
遲非晚手上的動作僵了僵:
「江擾,我從沒有算計過自己喜歡的人,是他一直在算計我,從見到我的第一眼開始,就一直在算計我。」
15
為了江家的事,遲非晚忙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精神狀態好了一些,但還是沒有離開遲非晚這兒,因為他確實比我有更多人脈和渠道去找陳幸,我得留在這兒,如果有一天他們找到了,我必須第一時間趕過去。
我記得,那天天氣很好,秋天進入了尾聲,在今年最后一個暖和的日子里,我接到了遲非晚助理的電話,他說遲非晚手機關機,事情緊急,便打了家里的座機。
有人釣魚的時候在城郊一個湖里發現了一具腐爛的尸體,便報了警,警方驗過 DNA 后發現死者是陳幸,那是之前遲非晚讓人特意交代留意的失蹤人口,便打電話告知了遲非晚的秘書。
「警方說,法醫已經驗過尸了,排除他殺的可能,死者死于溺水,是自己投湖自盡。
」
我聽著電話對面的聲音,一句話都說不出,良久,才終于顫抖著聲音問:
「他在哪里?」
助理報出了一個地址,是放下電話,回到房間從抽屜里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戴在無名指上才出門打車。
「陳幸,你別怕,我來接你了。」
警方說,由于在湖水中浸泡太久,尸體已經腐爛,部分被魚蝦啃食和微生物分解,打撈的過程又造成了二次損傷,已經不完整了,詢問我是否要看。
我堅持:「要看。」
警察輕嘆了口氣:「節哀。」
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樣的陳幸,他躺在那里,連臉都看不清,整個身體發白浮腫,很多部位都殘缺不全,我甚至認不出,面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陳幸,是不是警察搞錯了,這怎麼會是陳幸?
可當視線下移,看到套在那腫脹的無名指上的銀質戒指時,我腿上突然一軟,整個人直接跪在地上,我想握住他的手,想要不死心地再去感受他的體溫,可雙手在懸空中發著抖,竟然一下也不敢落到他的身上,我怕我一碰到他,他就會連皮帶骨地碎在我的面前。
我把臉埋在胳膊里,半張著嘴,心臟抽痛得劇烈,站不穩,動不了,也說不出話,只剩下眼淚不受身體控制地往外滑。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于感覺到有一股空氣重新進入體內,隨著那口空氣的進入,喉嚨處驟然一緊,一口血便跟著吐了出來,瞬間染臟了陳幸身上白色的覆蓋布。
我一愣,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擦,卻是蹭不干凈,紅色的血跡連帶著一起染紅了我的袖口,像是陳幸在給我無聲的回應。
看著袖口那抹紅,我終于崩潰,埋頭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