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蒼老的父親滿眼猩紅,顫抖著握住了白溪的手,
「你就告訴我,我兒子的犧牲有沒有意義,有沒有救下別人。」
身邊好幾個人聽到這一句沒忍住落下了眼淚。
張大勇靠著我的肩膀,哭得不成樣。
白溪的眼眶也紅著。
「有意義。」
他反握那雙粗糙的手,
「他救下了很多人的性命,也挽救了很多家庭。」
聽到這一句,那位父親的眼睛更紅,「唰」的留下兩行眼淚。
嘴唇顫動著,卻吐不出半個字。
最后用氣音說:
「那就好,那就好。」
37
日落之際,我在樓梯間找到了處理好了一切的白溪。
作為隊里的主心骨,在外人面前他不能展現出脆弱的一面。
可我知道。
一個我只是受傷都會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自責半天的人。
善良、心軟又重情義。
……
但我去晚了。
去的時候,陸暨白正坐在他的身邊,輕聲安慰著他。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我第一次知道,陸暨白這樣一個高冷寡言的人可以為了安慰白溪,說那麼多話。
可是白溪自始至終只是沉默著。
直到許久之后,才開口。
他問陸暨白:
「暨白,你還記得和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王哥嗎。」
「記得。」
白溪深吸了一口氣,又問:
「那你還記得他的尸檢報告是怎麼說的嗎。」
陸暨白抿了抿嘴,緩聲,一字一句。
5 根肋骨被鈍器敲碎。
兩條腿膝蓋以下被剝皮削肉。
鼻子被刃器割掉。
兩個眼球被搗碎。
下巴被鈍器擊碎。
8 根手指被砍掉。
聲音不大,卻字字深刻。
「是啊……」
白溪深吸一口氣,眼角滑過晶瑩,他將臉埋在了手掌之中,
「為了獲得情報,臥底罪犯老窩,卻最終被發現。
」
「他們折磨他,又給他注射了藥劑,讓他疼得想死也暈不過去,清醒地受著這一切。」
「他就這樣撐到了我趕到,只為撐著最后一口氣將情報告訴我……」
逐漸帶著哭腔,幾度說不下去,
「而在他之后,又有許多人死了。」
「今天,小葛也死了。」
「23 歲,那麼年輕的一個孩子。」
沉默之中只剩細微的抽泣聲。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白溪哭。
陸暨白低著頭,認認真真地盯著白溪看了好一會,伸手想要觸摸,卻又停在半空,緩緩收回。
「小溪,其實之前王海死的時候,我就害怕有一日你也會和他一樣。」
「我是個自私的人,只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夠平安健康。」
他嘆口氣,
「可是小溪,你選擇的這條路太偉大也太危險了。」
許久,陸暨白問了他一個問題。
亦如我想問他的一般。
他問他。
小溪,你會害怕嗎。
「會。」
白溪點了點頭。
樓梯間陷入寂靜。
幾分鐘后,我聽到白溪的聲音重新響起。
「可如果有一天我遇到這樣的情況,我知道自己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和他們一樣的選擇。」
他終于抬起了頭,轉頭看向陸暨白,
「因為保護身后千千萬萬之人,就是我們警察存在的意義。」
……
后來,我只是悄悄地退出了樓梯間。
將手中買的盒飯,放在了走廊的座椅上。
此時的太陽完全落山。
路燈稀稀拉拉地開啟。
似乎另一個世界接替著,即將被展開。
醫院門口餛飩店的老板準備收攤。
卻在看到我的時候認出了我,笑著問我有沒有吃飯,要不要來一碗。
「重新起鍋打火會很麻煩吧。」我問。
「不麻煩不麻煩。
」
他連忙招呼我坐下,
「曾經有人來我店里拿刀鬧事,要不是你們警察及時趕到,誰都不知道后果怎麼樣,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這條命在這里和警官你說話。」
他看著我,笑得笨拙又青澀,
「我這輩子沒啥本事也沒啥勇氣,做不到像你們這麼偉大。你們警察為了保護我們這群老百姓那麼辛苦,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只能給你們煮個餛飩,讓你們吃個熱乎的,你們千萬別嫌棄就行。」
餛飩很快端上桌。
飽滿圓胖。
可看著這份餛飩。
看著拿著板凳坐在店門口笑呵呵地和路過行人打招呼聊幾句的老板。
我忽然想到前世某次出任務,白溪負傷。
傷不嚴重,看在眼底卻刺眼。
那時我也曾問過他。
問他為什麼想要當警察?
他那時撓撓后腦勺,不好意思地笑笑:
「之前是因為覺得穿著警服很帥氣。」
「現在是因為看到了太多黑暗的角落,我便想做那個敲開黑暗的人。」
深諳黑暗勢力有多龐大的我下意識問他:
「可是黑暗的角落太多了,憑白警官能行嗎?」
白溪那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說:
「我知道光憑我的力量不足夠,但辭暮,哪怕只是撕開小小的一道裂痕,一束束光也能照射進黑暗之中,照亮拯救一兩個人也是好的。」
「而這一個兩個逐漸積攢,就成了許許多多。」
「所以辭暮,這就是我們成為警察的意義。」
我那時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甚至覺得,不過是蜉蝣撼樹。
可如今卻好像明白了。
38
工作依然忙碌。
張大勇常常湊到我的身邊,探頭探腦地問我有沒有需要他的地方。
我看著他快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嫌棄地推他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