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桌前坐下,看著滿滿一桌發了會呆。
最后拿起了看起來最便宜的巧克力。
慢吞吞撕開包裝,塞進嘴里。
真苦。
如果幸福是巧克力,那我就是狗吧。
6
季巋沒再回來過。
他這樣的人,根本不會為了生存發愁。
要不是當年季家遇到了點危機,他被限制出行,才不會來這所普通的大學。
也不會和我遇見。
我依舊每天很忙,忙得沒空想亂七八糟的事。
半個月很快過去,我終于在招聘季的尾巴上接到了一個滿意的 offer。
在原司辦完離職,hr 也松了口氣。
「還好沒耽誤你。」
我問:「那可以提前把工資結了嗎?」
她眨眨眼,「那可不行。」
不行也能接受了,畢竟這些天已經攢夠了打胎費。
論文也基本定了終稿,就等著答辯。
離入職新公司還有段時間,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那個摔倒的男生也沒來追責。
真好,真好。
回學校路上,我預約了下周的醫生,看到預約成功的字樣,持續緊繃的神經終于一點點放松下來。
雖然中途一個坎坷稍微偏離了原來的路線,好在最后還是有驚無險地拐了回來。
回宿舍前,我順道買了牛奶和水果,感謝宿管阿姨這些日子的關照。
臨近畢業,整棟宿舍樓空了一大半,時不時能看到有人大包小包地搬出去。
很快就會結束了。
碌碌無為的四年,以及如夢般的三個月。
真好,真好。
步履輕快地上了兩層臺階,手機響了起來。
盯著屏幕上閃爍的「家里」二字,周身的愉快剎那凝滯。
大腦里有個聲音在說,別接。
別接啊,江葦。
手指無法控制地發顫,想按掛斷,一個哆嗦,手機砸落在地,誤觸了接通。
男人的聲音立刻竄了出來:「聾了?這麼久才接。」
關節僵硬,我慢慢蹲下身,大腦是麻木的。
「有事嗎?」
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卻不想這麼快就絕望。
萬一不是呢?
萬一他良心發現了呢?
「轉點錢過來。」
啊,果然不會有其他可能。
我撿起手機,攥緊。
頭一次不想順從。
「剛給你轉過,我現在沒有錢。」
「沒錢你不會想辦法?」
「……沒有辦法。」
那頭默了默,譏笑道:「行,我去找你妹妹。」
我睜大眼:「她一個初中生哪來的錢?」
男人大笑,聲音宛如惡魔。
一字一頓,落在鼓膜,在心頭狠狠震出轟鳴。
他說:「她本身就是錢。」
呼吸急促起來,眼前發黑,止不住想干嘔。
「別……」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很遠很遠。
「我給你轉。」
631 塊。
一毛不剩。
盯著空空如也的賬戶,心里冒出來一個念頭。
這胎干脆別打了,就這麼養到足月,像新聞里那樣悄悄在公廁里生下來丟掉。
丟在別人看不到的陰溝里,按下沖水鍵……
我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這個做法,和我的親生父母有什麼區別。
我出生后就被丟在了江邊的蘆葦叢里。
是村里的老光棍把我撿了回去,除了我之外,他還撿了兩個姐姐,一個妹妹。
聽起來很像溫暖人心的感人故事。
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他是多麼窮兇極惡的混蛋。
靠著這幾個棄嬰,他每個月都可以拿到相關補貼。
然后轉頭輸光。
大姐到了年齡就被他嫁了出去,二姐在他一次大輸被追債的次日不知所蹤。
我騙他外出打工,用助學貸款繼續上學。
本以為可以一點點脫離他的魔爪,但今天才明白,我永遠無法逃離。
7
在宿舍躺了兩天,整個世界安安靜靜。
就在我以為我會這樣一直沉睡下去時,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我條件反射地拿被子蒙住頭,驚惶到身體不由自主發抖。
好在它響了一分鐘,掛斷了。
還沒在惶恐中回過神,鈴聲再次響起。
重復了兩次后,我慢慢探出頭。
這麼執著,不像是家里的電話。
剛一拿到手機,對方再次掛斷。
原來是季巋。
盯著屏幕發愣。
他還有什麼事嗎?
我們之間應該早就結束了。
愣神間,電話再次打來。
這次我接了。
接通后,那頭沒說話,只有不算平穩的呼吸聲,帶著點克制的怒意。
「為什麼現在才接?」
「在睡覺。」
「……你搬出去了?宿舍電費欠費短信發到我這里了。」
怪不得這兩天燈一直沒亮,還以為是燈壞了。
沒聽到我的回答,那頭明顯更氣了。
「你和那個女人同居了?」
好像沒有否認的必要,誤會就誤會了吧。
我的默認換來他長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為他已經掛了。
一看屏幕,還亮著。
「江葦,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麼?」
屏幕熄滅。
沒有人掛電話,是我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我又躺了一會。
直到頭頂的燈突然亮起來。
眼球不太適應光線,閉了閉,又酸又脹。
我自虐般強迫自己盯著光源,然后從床上爬了起來。
不行,不能死在宿舍。
會給宿管阿姨添麻煩。
下床充上電,開機后未讀消息為 0.
看來季巋交上電費,已經是最后的仁至義盡。
8
他連畢業典禮都沒來參加。
宿舍里他的東西很少,但都挺貴的,不知道他要如何處理。
我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將沒用的垃圾帶下樓丟掉。
兩個同學拖著行李箱要走,看到我,朝我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