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之后,我去大學教側寫課,成了犯罪側寫師。
陰差陽錯,我代替林樟遠,做了鏟奸除惡之人。
20
「他恨我嗎?」
我問那個女孩兒。
他在外逃亡整整七年,甘愿變成嫌犯。
卻始終未選擇自首將我供出。
「最開始,你抓捕他的時候,他不知道你失憶了,那時也許,是恨的。」
「但當他發現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更多的,是覺得天意弄人吧。」
我埋首苦笑。
記憶里林樟遠綁架我的那個月,他從一個嗜血的索命者,逐漸變成反復無常的瘋子。
眼中隱忍的掙扎難掩,我忽視了一次又一次。
那時候,我以為他是劊子手,卻原來他一直在將刀揮向自己。
放我走的那天,他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葉舟,其實他并不是非要如此。」
「可是七年的逃亡生活,太折磨人了。」
她的話回蕩在我耳邊,久久徘徊。
我從出租屋出來,循著女孩兒給我指引的方向,找到了林樟遠臨時棲居的地下室。
那是一個密閉的四方空間。
除了一張木板床,什麼都沒有。
貧瘠又蒼涼,像極了他的人生。
一轉眼,我在床頭看到了蝴蝶制成的標本。
死亡將蝴蝶的絢爛定格,美麗永存,深深帶著絕望。
很多年前,我最愛蝴蝶。
在凜海邊臨摹過千萬次。
我跟他說,我要做一個畫家。
他說,你本來就是一個天才畫家。
窗外天際昏暗,我擦不干凈心底的陰霾。
在他的床上,睡了整整一夜。
21
凜海冷冽的海水覆至我的膝蓋時,我聽到了響徹耳畔的警笛聲。
「葉舟!不要!!」
祁東在身后喊我。
隔著幾米的距離,我沒有回頭的勇氣。
「一切都還有救的,葉舟!你相信我。」
他呼喊,試圖阻止我往前走的步伐。
我轉身,因為海水的沖擊,有些站不穩。
數張熟悉的面孔,或焦急或不解,通通看著我。
七年,我以為自己跟他們一樣。
任重而道遠,有著光明磊落的人生。
可到頭來,我連自己的愛人都保護不好。
還牽連他,成為這個世界的罪人。
我憑什麼活著?
「葉舟……」
祁東往我的方向邁了一步,待到看清我的神情后,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葉舟,不是你的錯……」
我笑了,笑自己的軟弱無能。
也笑命運分配給我的,這個造化弄人的劇本。
「祁東。」
我開口叫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早已嘶啞難聽。
「你知道嗎,這七年,他也許一直在找我。」
「好不容易冒著風險回凜城,第一次見到我,卻是我將他視為敵人。」
「真好笑啊……」
海水那麼急,將我的發卷濕。
我甚至分不清,在我臉上的是淚還是潮濕的海露。
「他得多委屈啊……」
「多委屈啊……」
我幾近哽咽,仿佛看到林樟遠希望破碎后的痛苦和無助。
曾幾何時,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啊……
怎麼偏偏是我毀掉他呢。
「明明我才是那個殺人犯!!」
我朝祁東喊,聲嘶力竭。
他在我的發泄下,紅了眼眶。
夜風呼嘯在我耳邊,仿佛要將我裹挾進海天之間。
海岸無邊,沉寂幽深。
我相信,凜海深處有他在等我。
「祁東,黃泉路上太孤單了。」
「這次,我不想他一個人走。」
我的嗓音重新變得柔和。
我知道,我的眼神也一定是溫柔的。
而后,我從身后掏出槍,頂住自己的太陽穴。
幾天前,這把槍正頂在林樟遠的心臟處。
我看到祁東瞪大眼睛,拼命朝我撲來。
對不起,我真的很想他。
我還要牽他的手,跟他看盡萬家燈火。
我笑著,扣動了扳機。
疼痛一瞬之間,我看到有人在海岸盡頭跟我招手。
豐神俊朗,意氣風發。
那是二十四歲的林樟遠。
22
七年前的舊案重新徹查,翻出的內幕令人心驚。
那些散跡各地、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重新回到凜城,告知眾人他們兒時不堪回首的經歷。
葉舟和林樟遠是罪人,卻也成了這些孩子眼中無可替代的恩人。
清白與否,是非黑白,這個世間會給出一個公正的評判。
祁東將林樟遠和葉舟葬在了一起。
墓前兩束白菊,是他親手放上去的。
「你倆在下面,別再走散了。」
墓碑上的兩張年輕面龐,迎著陽光,笑得明艷奪目。
他們曾經短暫分離,最終攜手走完了一生。
【END】
番外篇。
我叫林樟遠,我的愛人叫葉舟。
我們兒時相依為命,長大后,卻因陰差陽錯分離。
七年磨礪,我幾乎快不記得正常人的生活該是什麼樣子。
生命幾近茍延殘喘,只有對葉舟無盡的思念在支撐我活下去。
凜城是我最后的賭盤,我渴望在我們出生的地方找到葉舟。
見到他那天,是一個午后。
他警惕的目光掃視過來,仿佛我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
我的心倏然下沉,雙手高舉過頭,想往前多邁一步,讓他看清我。
他卻繃緊全身。
我第一次看到那溫柔的眼瞳里呈現出全然的陌生。
我們甚至沒有交流的機會。
撲面而來的窒息與絕望逼使我動手挾持了他。
隨著警笛聲逼近, 我被迫打暈他, 將他帶走。
可再次等待我的,仍舊是一雙含了霜的眸子。
冷漠疏離, 足以割裂我的五臟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