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將天際拉低。
這個地方,我太熟悉了。
福利院。
09
我轉頭看向林樟遠。
不知怎麼的,胸口毫無緣由地開始憋悶。
他拉開車門,幾大步走到我這一邊。
「下車。」
太陽穴突突地跳,我輕輕甩了甩頭。
「你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聲線忽然收緊,好似在緊張。
「沒事。」
他拉我下車,動作卻輕柔了許多。
福利院破敗的鐵閘門就在眼前,我腳步停滯,不愿邁進去一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抗拒。
不由得我多加思考,林樟遠攥著我的手腕,強硬地帶我踏入這里。
廢墟混著泥土的腥氣灌進我的鼻腔。
我難受得想吐。
雜亂的片段在我的腦海里一幀幀閃過,我卻抓不住什麼。
我努力放慢腳步,企圖拖延時間,等待祁東帶人趕來。
他手上卻忽然用力,扣牢我的腕骨,將我拖向福利院二樓。
隨著空氣中揚起的灰塵,他推開了一扇門。
那是間畫室。
之所以還能認出那是畫室,是因為里頭有無數陳舊的畫板和零散的畫架。
他推我進去,鎖緊了門。
生銹的門鎖能起的作用寥寥無幾,但空間瞬間逼仄。
曾經囚禁在船艙的不堪回憶擊潰了我偽裝的淡然。
我后背冷汗浮起,開始呼吸不暢。
10
林樟遠顯然看出了我的緊張。
很意外地,他沒有對我進行惡意的調笑。
只是找了個尚且穩固的畫架,將那幅我買下來的畫作立了上去。
我站在就近的角落,目光被迫跟隨他的動作。
再次看進那幅畫里。
畫中的少年在向世界禱告,也在與身邊人交換溫暖。
我又不自覺地被他們吸引住,著魔一般,想探究這其中的緣由。
但我控制住了。
林樟遠走近我,看我幾近迷茫的表情,收起了常見的戲謔模樣。
可當他一抬手,我仍舊下意識地躲開。
如曾經那般,抗拒他的觸碰。
那只手最終沒有強硬地禁錮我,他頓住了。
「你怕我嗎?」
他問,言語中沒有情緒。
我怕他嗎?
冷汗快要滲透衣衫,我在內心深處質問自己。
他是我的夢魘,我在克服他。
但我不怕他。
我不能怕他。
「葉舟。」
他喊我的名字,似在呢喃。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他不是在喊我。
而是在隔著我這副軀體,呼喚另外一個人。
他再次轉身,盯著那幅畫。
「葉舟,它真的很漂亮,對吧?」
鬼使神差地,我點頭。
沒錯,這幅畫很有創作價值。
我能看到,作畫者在其中投入的感情。
林樟遠似乎對我的回應很滿意,他放緩語調:
「你知道,這幅畫是誰作的嗎?」
我沒有答話,他自顧自往下說:
「這是我老婆作的。」
「他是一個畫家。」
「天才畫家。」
他字字句句補充,言語間是我從未見過的,毫不掩飾的驕傲。
還有愛戀。
我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是誰,身在何處。
卻在內心深處溢出一絲難以言明的酸澀。
它帶我脫離現實狀況,我好似被下了蠱。
我狠狠掐住掌心的肉,逼自己清醒面對這個人。
「那他現在在哪?」
我問道,心底計算著祁東找到我的時間。
沉溺在畫中的林樟遠卻仿佛被我一句話喚醒,遲疑了幾秒后,目光調轉向我。
陰霾再次布滿他的眼底。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
「不如葉老師幫我找找?」
11
話音未落,林樟遠撲到我身前,在我做出反抗的同一時間,掐住了我的脖子。
窒息感將我束縛。
我以為他真的想掐死我。
誰知很快,他松懈了手勁,只是維持著挾持我的動作,繞到了我身后。
他靠近我,緊貼我。
身體的溫熱逼迫我往前閃躲。
他卻仍舊將我困在他懷里,張開雙臂鎖住我。
甚至埋首在我的頸間。
隔遠了看,還以為他在跟我擁抱。
「別動哦,狙擊手的槍,不一定就那麼準。」
他在我耳邊癡癡地笑。
我沉吟,透過面前的窗戶看出去。
正對面是福利院的宿舍,高上幾層——成為絕佳的狙擊點。
「你啊,也就那麼點小心思。」
話語似戀人間的親昵。
可他下一秒的動作是牽制我的臂膀,用我做人形遮擋,再次往前走。
我們的腳步落在畫室的某個抽屜前,我看到林樟遠拿出了一盒火柴。
火柴盒很新,仿佛剛放進去沒多久。
隨后,他抽出其中一根,就著我的手,在側面劃拉。
欠缺靈活度的操作反復幾次,都沒有成功。
最終,火苗如他所愿,在我和他的指尖跳躍。
他帶著我,走近那幅畫,將那簇微弱的火焰點至畫作一角。
我拼命往后縮。
卻拗不過他的蠻力。
留存多年的脆弱紙張觸及外焰,瞬間被點燃。
「你瘋了?!」我破口大罵。
那團火迅速翻騰而起,煙霧彌漫開,掩埋我的口鼻。
火舌幾乎快灼到我的臉。
斑駁磚石,萬戶千門,個少年滿懷期冀的不知名的夢。
一切,付之一炬。
我拼命推開他。
他卻固執地往前走近、再走近。
「林樟遠!!!」
木質畫架開始燃燒。
他已經魔怔。
近乎于求死般,帶著我奔向烈焰。
我竭盡全力撞開他的身軀,竟然將他撞得往后退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