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一按:「轟」的一聲。
全他媽清凈了。
猝不及防地,楚尤一拳打在我的臉上。
我聽不清自己是吼還是哭,撕心裂肺地向他飛踹出一腳。
把他狠狠地踹向南邊的出口。
我大聲罵他:
「楚尤,你他媽就是個畜生!滿嘴謊話的畜生!」
我撲上去,壓住他,死死抱著他一起滾向南邊的樹叢里。
就像小時候回去找他那次一樣。
我護著他摔進密林,我發著誓說我一定會帶他走出去。
十幾年過去了,我們依然被困在這片密林里。
命運像掙不脫的枷鎖般戲弄著我們。
那一次楚尤說:「邵城哥,我信你,你帶我往哪走,我就往哪走。」
可這一次,楚尤掙開我的束縛,一拳打在我的臉上。
「就你,還他媽想抓我,簡直做夢!」
他那要哭不哭的神情難看極了。
我被打出了眼淚,心口被撕裂般的疼。
這一次,楚尤不肯跟我走了……
拳頭又一次落下來,我麻木地躲也不躲,死死地用雙手抱住他向山下滾。
楚尤借勢卡在石頭后面。
「放手吧邵城,我不想死得太難看。」他低聲說。
然后單膝跪起,將我按在地上,緩緩低下了頭。
「邵城,我他媽好不容易吃一次冰淇淋,你還給我放瀉藥,我真是受夠你了。
「你他媽千萬別跟我一起死,我還想死之后當個冤魂回來找你罩著呢。」
說著他扯開我的領口。
這一次,咬在了鎖骨上。
邊咬邊單手從腰后摸出了槍。
「好好活著,等我!」他說。
槍聲響起,他打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將槍放到我的手里。
我眼睜睜看著他拖著一條血淋淋的手臂回到了山頂。
「我他媽不會等你的,楚尤,你他媽要是敢死,我他媽絕不會等你的!」
四面槍聲密集起來,接連著幾個特異局的絕佳伏擊點爆炸聲接連響起。
我的世界一片轟鳴。
然后歸于死寂……
那場圍攻,因為楚尤的事先設計,特異局死傷慘重。
而楚尤也求仁得仁,死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不舍。
這個畜生能有什麼不舍呢,想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提前做完了。
我記得分別的前一晚,我問他最想做的是什麼。
他仰在床頭枕著手臂,娓娓道來。
「想變成少年,在落魄時被邵城撿回去。
「想騎一次邵城的肩膀,坐在他肩膀上吃冰淇淋。
「想親邵城的嘴,在他罵人的時候把臟話狠狠堵回去。
「想和邵城有一處自己的房子,房子里有向東的陽臺,在清晨看日出,在日落后做愛。」
……
他說了好多想做的事,我有些惶恐地發現,他說的幾乎都做完了。
楚尤轉過頭目光沉沉地看著我。
「誰說做完了?」
說著一把拉過我的衣領,拉我沉淪在最原始的欲望中。
在他死后,我仍痛恨著他的自私。
他早早為告別做著準備,將漫長的痛苦留給了我。
22
隨著楚尤的死,圍捕零號行動徹底宣告結束。
我因為率先找到楚尤并開了第一槍打傷他的胳膊,進一步自證了清白。
那之后,為確認身份,楚尤的尸體被帶回去做了檢驗。
在他左胸位置,殘破的皮膚被拼湊,還原出一個模糊的紋身。
一筆一畫的一個「零」字。
他們說這個紋身不像出自專業人士之手,和楚尤以往的字跡對比,又不像他自己刻上去的。
他以往的字跡狂放潦草,這個「零」字卻小心翼翼。
在南山山頂清理現場時,特異局的 013 號戲謔地問我這個問題。
他說:「邵隊以往跟他親密接觸時沒見過這個字嗎?
「見到時,就沒想到他有可能是臭名昭著的零號異能者嗎?」
山頂空氣并不稀薄,可我要用盡全力才能維持呼吸。
「……他不是。」我隱忍地說。
013 號笑容輕佻地來捏我的下巴。
「他不是什麼?來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那一刻有什麼東西再也壓制不住。
我緩緩抬眼,被牢牢封印在身體里的異能猛地激發出來。
視線相觸,013 號雙眼觸電般緊閉,發出殺豬一樣的哀號。
「他不是零號。」
我死死盯著他:「我才是!」
我才是那個眾人豁出命去要保住的零號潛伏者,他們之所以從我這里審不出破綻,也只是因為我是異能最強大的零號。
在我的注視下,013 號眼耳口鼻有鮮血涌出,在楚尤中槍的地方驚恐地大喊著沖了出去,重重摔下崖底。
眾人圍過來時都神色大變,他們說零號楚尤死了還能布下陣法,簡直可恨至極,說著都害怕地遠離了山頂。
所有人都撤了,我躺在楚尤被擊斃的位置,慢慢閉上眼睛。
我想起楚尤胸口那個「零」字。
楚尤雖寫得一手好字,卻向來潦草。
方丈的朋友管教了他很多次,他就是不改。
后來老先生妥協了,說他的字大氣,潦草起來倒也有幾分狂放不羈的味道。
可我卻很多次看見他一筆一畫地寫那個「零」字。
不止那個「零」字,還有特異局里害死女鬼那幾個人的名字。
我當時想不出所以然,于是問他。
他停下筆,額角帶著一層薄汗,漂亮的眼睛里滿是執拗。
他說什麼都可以潦草,只有愛和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