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在那條街上游蕩了很久。
他默默吃東西,我拎著罐啤酒一口接一口地喝。
酒太沖,嗆得人總想流眼淚。
我怕楚尤看見,于是我把他扛起來,坐在我的肩膀上。
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怕一開口,聲音就哽咽。
等夕陽收起他最后一束光芒,我放下楚尤。
我說吃完就走吧,什麼狗屁計劃大局為重我聽都不想聽。
他把那盒一口沒動的鹵煮不動聲色地放到了垃圾桶上,然后仰過頭看我。
「是誰說過,會收留我的?」
不知是他放鹵煮的行為還是他的話觸動了我,我暴躁得壓不住心中的怨憤。
我惡狠狠地告訴他年少時的話當不得真。
他執迷不悟,于是我給他下了瀉藥,惡趣味地讓他喊我爸爸。
我試圖氣走他。
我自己堅守的信念卻不想讓他去犧牲,我想著苦難折磨我一個人就夠了,我想放過他。
可他從浴室出來卻強勢地和我打了一架。
浴巾即將滑落時,我別開了眼。
楚尤篤定地掰過我的下巴。
「邵城,你喜歡我!」
我說:「你他媽放屁。」
然后他就笑了。
「不喜歡你怕什麼?我為了使命做我該做的事,你可別自作多情。」
我惱怒地掐住他的脖子,他卻遞來工作證。
「特異局 012 號,楚尤,我已經向你們局里報過到了。」
19
楚尤強勢地留了下來。
他騙我說等我慢慢想到兩全的辦法他再走也不遲,這幾個月就當他來度假了。
于是這幾個月里他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輕松。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瀟灑肆意的楚尤。
他故意在鎖骨上留下傷口調戲我。
他蜷起腿讓我輕點時,戲謔地看我狽的樣子。
他說:「邵城,你早就喜歡我。」
「那年遭伏擊昏迷的那幾天,你悄悄回去看過我,你可能以為我要死了,說了很多肉麻的話,我全聽見了。」
楚尤說他不光聽見了,他還感覺到有人吻了他的額頭。
我惱羞成怒地讓他閉嘴。
他便開始笑,笑得肩膀聳動。
然后定定地注視我。
「邵城,我從來沒被人喜歡過!
「我爸媽撞車自盡時甚至都沒考慮過我的安危。
「所以,我不知道被人喜歡是什麼感覺。
「你吻了我,所以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那個家伙向來知道怎麼拿捏我。
他說被人喜歡的感覺很幸福,他能不能再體會一次?
明知他故意,可感情這東西誰控制得住呢。
他缺的被愛的感覺我也沒有,但吻在一起時,我們便都有了。
末日之前的愛意讓人格外沉淪。
只是我忘了,楚尤向來比我清醒。
清醒冷靜得像條毒蛇。
他趁我迷失的時候用我的手法放走了亡靈,模仿得天衣無縫。
那之后,每個兇案現場他都用自己的傷口來迷惑我。
他用受傷來轉移我的注意力,同時作為異能者,他用自己的血來亂我的心智。
他在鋪一張很大的網。
收網之前最后一個現場,他玩了把大的。
那把刀差點傷到他要害,要不是被擋了一下他就死在我面前了。
看著他鮮血淋漓的手臂,我大腦一片空白,任由他暗中操作毀了所有陣法。
做完所有的事,那天晚上他來找我告別。
他說:「邵城,你怕了嗎?」
「我倒是怕了,我怕我就這麼死了,你會有遺憾。
」
說著他開始解扣子。
他含了塊橘子味的糖果。
自從知道沒有橘子味的冰淇淋之后他就開始吃這種橘子味的糖果。
他說:「邵城,不敢嘗,你他媽是不是不行?」
可我最討厭的就是橘子味,我永遠不想想起年少的楚尤心心念念要吃橘子味的冰淇淋。
于是我惡狠狠地把那塊糖果卷出來吐掉了。
那天晚上楚尤邊喊著傷口疼,邊反過來把我壓在身下肆意妄為。
他篤定我舍不得動他。
我確實,舍不得動他!
后來我罵他不知節制,他就停下來把頭埋在我的肩窩里吻了又吻。
他說:「邵城,我沒有遺憾了。」
被迷了心智的我怎麼也沒意識到,那是他依依不舍的告別。
20
楚尤當著我的面擊斃了 012 號時,我才后知后覺地知道他又一次騙了我。
他牙齒咬在我的頸側,唇溫柔地在傷口上印下一吻。
然后決絕地脫身。
他說的不是「后會有期」,他說的是「再見了邵城!」
……
小林說特異局帶走我時,我眼里滿是恨意。
所有人都以為我恨透了楚尤,可沒人知道我只是恨他自作主張扔下我自己。
21
南山山頂。
楚尤一手扯住我的衣角,一手從口袋里拿出個吊墜。
那個當初被拿去換凍瘡膏的吊墜。
「從你抽屜里找到的。」楚尤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打黑拳就是為了把它贖回來。
「所以,別意氣用事,我們都知道你一直堅守的是什麼。」
「那又怎麼樣?」
我一把奪下吊墜扔了出去:「我他媽沒那麼偉大,我他媽不干了,我要把你帶出去!」。
楚尤紋絲未動,定定地看著我。
「已經來不及了。」他說。
「他們到了,再陪我演最后一場戲吧,邵城哥。」
巨大的無力感席卷而來,我想我來的時候為什麼沒給自己綁一圈炸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