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偷看了我的日記。

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我對一個人的喜歡。

——是個男生。

她開始覺得我有病，怕這個病影響我的學習，把我送進了戒同所。

又在我出來后，在校門口對著我拳打腳踢。

當時與我一塊的男同學正要上前阻攔，卻聽見我媽說：

「程凈你還敢喜歡他？在學校不好好讀書，只會勾引男人是吧？」

「知不知道因為你，我被所有親戚恥笑！」

她根本不在意我的前途，只關心她的臉面。

所以后來，我聽我媽的話，不再和任何男同學接觸，每天認真讀書。

終于在拿到高考狀元后。

升學宴上，在我媽接受所有親戚的羨慕與祝福時。

我偷偷割開了大動脈……

1

今天是我進戒同所的第八十五天。

一早我爸媽就等在門口，他們是來接我回家的，因為今天是春節。

踏出大門，我提著行李有些恐懼地看著我媽，她見我畏畏縮縮的樣子，忍不住蹙眉。

「過來啊，還要我請你嗎？」

知道我在里面不聽話，我媽對我沒什麼好臉色。

我爸伸手要接我手里的箱子，沒等他碰到我，我就尖叫著避開。

「你發什麼神經，不想回家了？」我媽不耐煩。

不是，我要回家。

「把行李遞給你爸，然后上車。」

坐上車，我始終沉默著，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我媽一開始不滿意說了我兩句，后來便不再理我。

一直到車停在家門口，她才伸手推了我一把。

她的手碰到我，我驚恐地往一旁躲，腦袋狠狠地撞在車玻璃上也毫無反應，只是止不住地發抖。

我媽愣住了。

眼看她臉色就要沉下去，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要送我回去，我默默祈求著。

好在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后說：「下車。」

跟在他們身后進了久違的家，陌生的環境讓我十分不安。

這里明明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現在我卻覺得害怕。

2

除夕夜的晚餐很豐盛，看著一桌子的魚肉，我有些反胃。

我爸往我碗里夾了一塊紅燒肉，這是我以前最愛吃的。

碗里滋滋冒油的紅燒肉讓我惡心。

里面那些人往我嘴里灌油的場景歷歷在目，我忍住惡心垂著眸不去看那塊紅燒肉。

見我不動，媽媽開口了：「快吃啊，你不是最愛吃紅燒肉嗎？」

快吃啊……吃！快吃！不吃打死你。

我拿起筷子迅速將紅燒肉塞進嘴里，動作粗魯得像是餓死鬼投胎。

油脂在我嘴里爆開，我最終還是沒忍住把那塊紅燒肉吐了出來。

蹲在馬桶前吐得昏天暗地，我媽疑惑地站在洗手間門口，有些生氣地說：「你在那里面待了一段時間變得這麼嬌氣？」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連滾帶爬地抱住她的小腿，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我媽眉頭一皺，猛地甩開了我，「程凈，你犯病了是吧？能不能正常一點！」

我喜歡男人這件事不知道怎麼被家里的親戚知道了，在幾百人的家族群里艾特我媽詢問她是不是真的。

見了面就問你兒子怎麼會喜歡男人啊？

平時跟我們家關系不好的親戚陰陽怪氣地說有些家長真是不會教育孩子，教出個變態來。

她覺得丟了面子，現在怎麼看我都覺得礙眼。

「沒有……我沒有犯病，我真的好了，媽，我真的好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反駁的話從「我沒有病」

變成了「我沒有犯病」。

「滾過來吃飯，你再搞這些破事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去，什麼時候正常了什麼時候接你回來。」她丟下這麼一句話，轉身回了餐廳。

我四肢發軟，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我不要回去，我不能回去，我會死的。」

抓著門框站了起來，抬頭從鏡子里看了自己一眼，臉色發白眼窩凹陷，跟個鬼似的。

我深吸好幾口氣，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真的不能再被送回那個地方了。

即便是裝，也要讓爸媽相信我的病已經治好了。

3

往年春節爸媽都會帶著我回老家走親戚，今天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打算。

現在回去，只會讓那些看不慣我媽的親戚有機會戳她脊梁骨。

在這個時代，生出一個喜歡男人的變態，是一件叫人抬不起頭的事。

她現在大概是希望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家里的氣氛格外壓抑，媽媽除了吃飯的時候會出現，其他時候都待在臥室里，盡量避免了跟我見面。

她甚至連看我一眼都覺得臟了眼，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晚間，我爸敲響了我的房門，我不想開門，不開門是會挨打的。

小心翼翼拉開門，我扣著手指看向門口站著的我爸，扯出一個笑容來，「爸，有……有事嗎？」

「你剛回來，我來看看你。」我爸摟住我的肩膀推著我進了門。

不想見到男人，惡心……不想被男人碰……

我咬住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身體卻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大滴大滴從眼眶里滾出來。

我爸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問我：「你怎麼了？」

我不敢說話，只能拼命搖頭。

我爸還是疼我的，見我哭以為是太久沒回來想家了，抬手就要給我擦眼淚，我踉蹌著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