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相年紀大了，派人送他回府吧。」

12

李禎要我好好喝藥，于是我便好好喝藥。只是除了藥，拒絕吃任何東西。

他再次發怒：「崔庭竹，你到底鬧什麼？」

我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看他：「李禎，做錯了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將來就算真的做了皇帝又怎樣？你的母親、你的舅舅都已不在，我也會離開你。大權在握，身邊卻無一個親近之人，可憐啊可憐……」

他目眥欲裂地掐住我的脖子：「你住口！」

我咳得喘不上氣，卻不掙扎。

半晌，他自己頹然地松開了手，試圖解釋：「當年，崔家的事，是本王對不起你。可你不也派人刺殺過本王，我們……」

我笑著搖搖頭：「刺殺你的人，不是我。」

他錯愕地愣在原地，我笑得越發燦爛。

「當日崖邊，刺殺你的人，是你唯一的親人，你的親舅舅啊。這麼多年，你遲遲不動手，你舅舅都等不及了，想除掉你，自己坐這個位置呢……」

他通紅著眼，如同被激怒的困獸：「崔庭竹，你住口！」

門口傳來腳步聲，將士急匆匆進門：「殿下！大事不好了！孟丞相帶著御林軍正往王府來，半個時辰前，衡王也被陛下召進了宮。」

李禎估計頭痛欲裂，他閉了閉眼睛，疲乏地開口：「帶上人，進宮。」

王府一下子安靜下來，我望著窗外，心想，終于要有一個了結了。

消息來得比我想象中更快，衡王的軍隊將王府團團圍住，孟丞相派了人將我接回了丞相府養病。

聽說皇城內并沒有費一兵一卒，是李禎自己認罪伏誅了。

他入宮，親自將兵符交給陛下，當場寫了認罪書，自請凌遲之刑。

整個過程他臉色未變分毫，如同在府內閑庭信步，被押走前甚至囂張地留下一句：「李瞻，這皇位是本王讓你的，從前是，如今亦是。」

我并不意外，因為，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兵法三千，攻心為上。這最后一步棋，我賭贏了。

行刑那日，我站在人群里看著他。

李禎不愧是天生的天潢貴胄，死到臨頭了還一派從容。

凌遲之刑該是痛不欲生的，連圍觀的百姓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可他沒發出一點聲音。

只是在我轉身離開之際，才緩緩出聲：「你腿有舊疾，冬日記得穿護膝。」

我又往前走了兩步，抬頭看了看天，被日光刺得睜不開眼。

「阿寶，日后天高海闊，愿君自在。」

他的聲音消散在喧囂里，被風一吹，如夢一場。

我走出人群，穿過大街，獨自來到了舊日的崔府。楹聯褪盡顏色，院內草木凋零，我兒時讀書習字的堂前也結滿蛛絲。

一晃已是十多年過去了。

大仇得報，我斟了美酒灑在祠堂前，敬告崔府滿門。

最后一杯鴆酒，是留給我自己的。

兜兜轉轉，落葉歸根。

我笑著躺在院內的桃樹下，一如十多年前的午后，我背書背累了，躺在桃樹下做了一個綿長的夢。

番外

1

崔庭竹是被崔太師的棍子抽醒的，他捂著屁股滿院子亂竄。

崔老太師站在光禿禿的桃樹下，氣得吹胡子瞪眼：「讓你背書，你又偷懶睡著了！」

但他罵了沒兩句，宮里就出事了，父子二人被匆匆叫進了宮。

陛下病重，已是彌留之際。孫榮海帶著威遠軍深夜逼宮，與太子一黨分庭抗禮。

年僅十歲的崔庭竹臨危受命，帶著虎符偷偷出宮搬救兵，才阻止了這一場宮變。

刀光劍影里，文文弱弱的小公子差點被砍一刀，卻是二皇子李禎替他擋下了。

他盯著李禎流血的肩膀，有些納悶，反賊怎麼還來救他呢？

李禎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無奈笑了笑：「是舅舅一時糊涂，我并不想要這皇位。今日，謝謝你相助，才沒釀成大錯。」

他比崔庭竹大上幾歲，身量也高，長得分外俊俏，怎麼看也確實不像反賊。

往年宮宴上，二人也有過匆匆相見。他長得唇紅齒白，人又機靈，麗妃很喜歡，還開玩笑說若是個姑娘，要許給二皇子呢。

雖是玩笑話，但偶爾進宮時，麗妃也總喜歡把他叫去長春宮坐坐。二皇子愛喝桂花圓子，崔庭竹去得巧也沾了光，一起喝上一碗。麗妃宮里的桂花圓子與別處不同，是麗妃自己親自做的，桂花清香，圓子軟糯，入口極好。

崔庭竹想到這里，不禁有些害臊。他佯裝穩重，踮起腳尖，費力地幫李禎的肩膀草草包扎了一下。

李禎看了眼被他綁得東扭西歪的衣袖，不禁失笑：「多謝崔公子，只是我如今前路未知，有一事相求，若我今日被就地誅殺，希望小公子能幫忙多多照拂母親。」

崔庭竹擰著眉頭叉腰：「誰的娘親誰照顧，我可不幫你！」

他突然想到什麼，拉上李禎就溜了出去，邊跑邊解釋，「今夜宮里事變，麗妃娘娘那邊一向宮人不多，可別出了亂子，咱們去看看。」

長春宮果然一片混亂，宮人四處逃竄，一道黑影閃過，直奔麗妃房內。

李禎和崔庭竹緊隨其后，破門而入時正看到那人掐著麗妃的脖子。

麗妃痛斥：「孫榮海，本宮看你是走火入魔了，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可憐禎兒年幼，平白被你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