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姜總就得到了答案。
——隔著莊園大門,就聽到王老太聲如洪鐘地用帶著燕林口音的普通話罵:“你個老不死的!滾蛋!這是我家!是我外孫和孫媳婦的家!你少來蹭吃蹭喝!來人吶!拿我蒼蠅拍!我要親自打他!”
姜糯:“…………”
顧江闊:“…………”
門外兩夫夫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擔憂:姥姥這病怎麼突然嚴重了?要拿蒼蠅拍打誰啊這是!?
“怎麼回事?”
門口接待他們的傭人,用帶著些南洋口音的華國話說:“是,一位老乞丐,非說咱們顧宅是他的家,要闖進來,可能精神不太好吧。本來我們已經把他趕出去了,但老太太讓放進來,說要親自跟他講道理,所以就……這樣了。”
傭人也很頭疼的樣子。
姜糯和顧江闊對視一眼,心里又默契地想起另一個猜測,只是,如果真是他……他是怎麼回來的呢?不應該在米國嗎?
“走,進去看看。”
倆人走到花園的時候,正好看到王老太拿個蒼蠅拍,啪啪啪地往一老流浪漢身上招呼,那老流浪漢也不還手,抱著腦袋,連滾帶爬地躲,好像腿腳不靈便,站不起來似的。
他白發稀疏,全身都臟兮兮的,大約牙齒也掉光了,討饒的叫聲都漏風,可顧江闊還是一眼認出他。
“顧仲鴻?是你嗎?”
老乞丐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一雙渾濁的老眼瞬間蓄滿淚水,臟兮兮的、牙齒泛黃稀疏的嘴裂開,要哭不哭,哪里還有當年意氣風發顧老爺子的影子?
這畫面按理來說是滄桑而悲愴的,就算不同情,也得有點共情,令人唏噓,然而,顧老爺子身后還站著個王老太。
王老太拿著個蒼蠅拍,啪啪啪啪啪啪地一個勁兒往顧老頭子腦袋上招呼,打得他沒幾根的白發直蹦跶,光禿禿的腦門都一片紅。
畫面就莫名喜感。
不明所以的工人們也目睹了這一切,卻礙于家主回來,不敢造次,周圍一片忍笑聲。
“想笑就笑出來。”顧江闊望著老頭子,面無表情地吩咐。
這麼多年過去,顧家莊園里的傭人早就換了一批,根本沒人還記得昔日的主人,就算記得,以顧仲鴻目前的樣子,他們肯定也認不出。
于是,不明真。相的大家,還真放肆地笑出聲,在場只有三個人笑不出來,姜糯、顧江闊,以及顧仲鴻本人。
顧老爺子非但笑不出來,甚至表情更痛苦了。
姜糯不知道他究竟哭出來沒有,因為老頭子羞愧地埋下頭,不肯再跟他們對視,他本就站不起來,這樣一埋頭,愈發像把腦袋努力夯進土里似的,只留出一個毛發稀疏的頭頂。
整個人看起來都像一條骯臟的、瀕死的蚯蚓,在一片嘲笑聲中,失去最后一絲尊嚴,扭曲地干涸著。
可憐是真的可憐,可姜糯很難對他動惻隱之心。
如果不是這位“老可憐蟲”,顧江闊本該有父親,有母親,甚至還有個疼愛他的奶奶,也不會吃那麼多年的苦。
而那位素未謀面的方婉方老太太,又做錯了什麼?被這麼一個狠心的渣男毀了一生,還被害了性命。
“行了別笑了。”顧江闊淡淡吩咐,“帶老太太去散散步,這個老乞丐看起來精神不好,我親自問問。”
眾工人令行禁止地閉了嘴,管家上前問:“顧總,需不需要報警啊?這老乞丐最近總在咱家附近徘徊,您就算問清楚他的來歷,也還是麻煩事,他還會來騷擾的。
”
“阿闊……”
“老乞丐”低低地、像哀求似的說,“我知道錯了,我幾次差點死在外面,好不容易尋求慈善機構,把我送回來,我只能依靠你了。”
顧江闊:“你還能聯系到慈善機構?倒挺有本事。”
管家聽這話頭,忽然反應過來,恐怕顧總是跟這老乞丐認識的,豪門世家的秘密最不該打聽,知道得越少,他這份薪水優渥的工作才能干得越長久。
于是,管家二話不說,就張羅著傭人們散開,又協助護工,連哄帶騙地把王老太勸走。
很快,現場就只剩下姜糯、顧江闊和顧老爺子三個人。
“阿闊,這些年,我吃了不少苦,”顧老爺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我受到的懲罰已經足夠了,你原諒我吧,啊。”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你。爺爺,咱爺倆打斷骨頭連著筋。”顧老爺子又膝行到姜糯面前,“小糯,你是好孩子,求求你,幫我說句話!你看我,現在多可憐吶!”
姜糯往后退了一步,用行動表示:顧家的家事,我不摻和!
他才不做那個圣母呢,不論顧江闊最后怎麼決定,他都尊重就行了。
顧江闊問:“顧……”
他實在不想用“顧旻”這個名字稱呼那個人,改口說,“你那個病懨懨的寶貝兒子呢?”
“他……”顧老爺子哽咽道,“應該死了吧。”
顧江闊:“什麼叫應該?”
顧老爺子卻又激動起來:“阿闊,你收留我,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就是阿旻,搶了你父親的人生,你聽了他的遭遇,心里一定會高興的!”
顧江闊心中生出一陣厭惡,卻沒立即表態,他還挺想聽聽這爺倆是怎麼倒霉的,“說說吧,我答應你,管你吃喝,和你下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