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切,我躺在床上,側著臉看他。
直覺不對勁。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對勁。
但是陳忱現在正發熱,問不出什麼,明天再說吧。
半夜我被熱醒,下意識探手摸他額頭。
發熱了。
連忙下床找體溫計,39.2℃。
屬于高燒了。
我把陳忱拉起來:「醒醒,上醫院。」
他軟得像一攤泥,自己根本使不上勁,迷糊地坐起身又倒回去。
「陳忱!去醫院睡,先起來!」
我拍他的臉,試圖喚醒他。
他眼睛沒睜開,嘴唇囁嚅說:「水……」
我倒一杯溫水喂給他。
喝完也沒見動彈,像是又睡死過去。
我繼續拍他臉也沒回應,認命地架起陳忱往外走。
打車費 58 塊。
掛號 20 塊。
陳忱屁股上挨了一針,又掛上吊瓶。
我陪他在醫院走廊熬了兩個小時,又打車回家。
這小子不知是困的還是病的,一直昏昏沉沉,似醒非醒,只要靠在我肩頭,就閉眼睡。
折騰到凌晨四點。
回家睡了五個小時,電話打來,李明天喊我上班時我腦子跟漿糊似的,愣了好一會。
匆匆寫張便條,告訴陳忱餓了自己下樓買,沒錢在我房間抽屜里拿,晚上想吃啥提前說,便出門了。
5
公司事不算多,除了遲到扣的五十塊錢,我摸魚摸得很開心。
吃中午飯時我給陳忱拍了張外賣照片,并發消息:
「黃燜雞配可樂,你今天吃的什麼呢?」
「感覺好點沒?」
直到下午臨近下班也沒等到回復。
隔壁李明天滑著座椅溜過來,一臉八卦。
「你小子是不是談戀愛了,怎麼一個下午專盯著手機看?」
「可去你的吧,我談沒談戀愛你不清楚?說正經事眼盲耳聾,一聊八卦比狗鼻子還靈,啥事都能插一嘴。
」
李明天是我大學室友,畢業后跟我進了同一家公司,可以說關系很鐵。
他嘿嘿嘿笑,拿手肘捅我:「所以到底啥事?」
我再次拿起手機,確定沒錯過任何未讀消息,「陳忱昨晚感冒了,我怕他沒完全好,發個消息問候,結果這小子不回。」
李明天哦了聲,見怪不怪地滑回自己的辦公位。
沒一會又滑回來,跟我聊最近看的平行時空類小說,說著還忍不住感嘆:
「……其實這小說哪哪都好,作者不知道抽什麼風,簡介里寫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笑死,誰信啊,又是穿越又是平行時空的。」
斗嘴斗習慣了,我下意識反駁一句:「萬一呢?」
說完就后悔。
果然。
「萬一?」
李明天瞪大眼睛,表情夸張地看向我:「你認真的?你遇到過?你真信啊?狗都不信。」
他湊近我,表情欠打:「所以你信嗎?」
我面無表情,假裝很忙。
6
下班回家,我換鞋進門,一眼就看見沙發上的陳忱。
他弓著背窩在沙發里,從我這里只能看見發頂上的旋。
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明顯是僵住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喊了聲「哥」。
很奇怪的調子。
既不像感冒發燒的啞,也不像平常欣喜的喊。
非常不自然。
夾雜不熟練和……緊張。
我不動聲色應了聲,問他:「在干嘛,怎麼都不回消息?」
「沒看到……」
沒看到?
我扯扯嘴角,提菜往廚房走:「我看你沒回消息,就只買了一點白菜和排骨,你想吃草莓嗎?我看樓下有賣草莓的,挺大個的。」
「我去買……」
他話音沒落,我余光瞄見「陳忱」躥到門邊,拉開大門逃似的離開了。
我面無表情拿出排骨,放進水里,擦干凈手后轉身來到他剛剛坐的位置。
沙發墊比平常歪一點,其他沒什麼變化,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我掀開沙發墊,抽出一個筆記本。
翻開內頁,工工整整寫著「陳忱」兩字,往里是 2018 年的日記。
五年前的,日記。
除了重要事情,其他記得很簡短,一筆帶過,更像總結里面穿插記事。
隨便翻幾頁,我合上筆記本,獨自坐了會兒才起身回到廚房,清洗食材。
我不認為「陳忱」會突發奇想翻幾年前的日記。
身上的疤是怎麼來的,為什麼他說話拖奇怪的調子。
都需要合理的解釋。
還有,我不吃草莓。
陳忱也不吃。
7
「陳忱」離開很久。
我靜靜坐在餐桌旁,門打開,目光便與他對上。
不出所料,他先移開視線,嘴唇抽動幾下,囁嚅喊了聲:「哥,我去洗草莓。」
我說:「放邊上,先吃飯。」
他聽話地照做,拉開椅子坐在對面,垂下眼皮看不出什麼情緒。
很乖巧。
浮于皮面上的乖巧。
桌子上擺著兩道菜,紅燒排骨和炒白菜。
我不動聲色拿起筷子,夾起排骨往碗里送。
「陳忱」也夾一塊。
我吃什麼,他也會緊隨其后。
我吃飽放下筷子,他也馬上放下——盡管碗里還有飯。
我皺著眉問他:「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他或是不明所以又或是裝傻,只是搖頭,然后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這個時候,我意外地平靜,平靜得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說:「你不是陳忱,我覺得我們需要溝通這個問題。」
他如石化一般,保持低頭往嘴里送米飯的動作,一動不動。
我看著他,居高臨下,沒什麼表情的臉下,一顆心劇烈地跳動。
那種被人掐住喉嚨,心臟雜亂無章地跳,卻越跳越沉的感覺令我非常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