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應凜之后,我開始怕死了。
警報聲遠遠近近,有人在不遠處興奮嘶吼:「一千萬!抓活的——」
聲音在長長的暗巷里回響,信息素檢測儀的紅光隱隱綽綽,像是夏夜里變異了的螢火蟲。
應凜突然捧住了我的臉。
「如果真的終結在這里,也算個不錯的結局。」
他的呼吸驟近,與尾音一起落下的,是他炙熱的吻,澎湃而決絕。
他沒了克制,我也沒了矜持。
我們最開始的靠近,是出于 alpha 和 omega 的本能,但此刻早已與性別無關。
是應凜和岑冉在相擁相吻。
黑暗里兩道呼吸緊緊糾纏,我攀著他的肩膀,乞求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至少,別那麼快……
一道閃爍的紅光在巷口亮起,緊接著掃來手電筒的慘白。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15
很小的時候,媽媽帶我去廟里拜佛。
我學著媽媽的樣子許愿,香灰落在了我的手上。
周圍大人一臉驚喜,覺得這是吉兆。
過去太多年,我已經不記得當時許了什麼。
我猜,一定是逢兇化吉,平平安安。
不然我無法解釋,為什麼那個巡查 beta 在看到我們后,會關掉信息素檢測儀和警報。
他對著對講機,用平淡無波的聲音說:「未發現。」
然后給我們指了一個方向。
「往東繞著走。」
見我倆愣在原地,他緩緩背過身不再看我們。
「之前抓到過一個 omega,偷偷送到特殊性別中心后知道了他的下場。」
「做了一整年的噩夢。」
「就當,我是在贖罪吧。」
我們立刻意識到,他說的那個 omega 極大可能是應栩。
下場是什麼?
為什麼會做噩夢?
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不管怎麼追問,他都不肯再說了。
「我的懺悔是有限的,別讓我后悔。」
這是一年來唯一有關應栩的線索,我知道應凜不想放棄,但眼下只能盡快離開。
繞了大半個城市回到家,天光大亮。
進屋關上門的那一刻,我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實感。
排骨湯早就冷了。
但被窩有太陽的味道。
我和應凜也都還活著。
熱完湯飯,出來看到應凜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
我溫聲安慰他:
「至少我們知道了,他確實進了特殊性別銷毀中心。」
「和你打探到的信息有出入,中間一定有什麼轉機。」
「我們先吃飯,吃飽了再好好做打算……」
走近了才發現他是在看我留下的字條。
倏地想起自己寫了些什麼,身體噌的一下騰起一股熱氣。
那時害怕自己一旦出門就回不來了,留言寫得像遺言。
甚至在最后加了句日常羞于啟齒的真心告白。
眼下兩人都安然無恙,紙短情長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應凜輕輕松松避開了我的爭奪。
我手忙腳亂,一點沒搶到,反而跌坐在了他身上,被他一臂緊緊環住。
變成了我被迫和他一起看。
【應凜,我聯系不到你,出門找你了,你看到留言,盡快給我打電話……】
【……萬一天亮后我還沒回來,那我可能回不來啦,希望你好好吃飯,早日找到弟弟。鍋里有湯,記得熱熱再喝。】
【……如果有下輩子,我想做你真正的伴侶。】
我捂住臉,結巴道:「別看了。」
「看完了。」
暗自咂摸了一下他的語氣,沒什麼波瀾。
我更抬不起頭了。
啊啊啊——
時間能不能倒流啊——
為什麼要寫多余的話!
箍著我的手臂肌肉間歇性鼓脹,我悄悄張開手指,透過指縫,看到他在將那張紙疊起來。
手指靈活而嫻熟,方方正正的紙在他手里漸漸有了別的形狀。
我慢慢放下手。
「在疊什麼?」
應凜沒回答我,手上動作不停。
「岑冉,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應該已經在特殊性別銷毀中心了。」
原來真的被我一語成讖。
一個 beta 輸紅了眼,一口咬定應凜肯定是 alpha,不然勝率怎麼會這麼高。
他們并未當面對峙,而是直接叫來了巡查隊。
因為我的提前提醒,應凜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后,及時反應了過來。
趕在巡查隊到達前一分鐘,逃離了拳場。
雖然清楚他毫發無傷地在我面前,我還是后怕得揪緊了衣角。
應凜用指尖輕輕扯開一條條紙棱,拿起茶幾上的吸管,插進底部。
原來是一朵紙玫瑰。
他將紙玫瑰遞到我面前。
「下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到你,今天開始做我真正的伴侶好不好?」
16
我和應凜又過回了整日待在家里的日子。
之前多少帶著一點客氣和疏遠,而現在,拘謹蕩然無存,只剩黏糊。
一樣的分工,一樣的一日三餐,卻無法像以前那樣有條不紊地進行。
應凜早起鍛煉地點變成床上。
早餐?不存在的。
午晚飯時間無限拉長,廚房時不時就變成另一個戰場。
我的畫板紀錄下他的意亂情迷,他細心品嘗的下午茶是我。
我們是暗夜里漂泊的兩葉孤舟,在洶涌浪潮里緊緊依偎。
及時行樂是我們心照不宣的態度。
沒人再提起那條長長的暗巷,晃眼的紅色燈光。
時光消磨在沉淪放縱和瘋狂中,竟有了歲月悠長的余韻。
一次我趴在他懷里,問他當時是用什麼心情準備好那一抽屜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