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諾爾輕聲說道,“記住,我在這里等你。”
忒斯特無言地注視著諾爾,他攥緊手中的金輪,堅硬的金幣硌痛了他的掌心。他能聽到心臟在肋骨下狂跳——忒斯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突兀,但諾爾最終什麼都沒有問。
諾爾張開雙手,捧住了他的面頰。他的神明身體前傾,在他耳邊鄭重又和緩了說了一句話。
忒斯特瞳孔一縮。
下個瞬間,面前的一切消失了,他沒來得及回答。
忒斯特發現自己腳踏地面,站在完好無損的比蘇斯城教堂廣場。白鴿一群群飛起,噴泉里涌出碎水晶似的清水。過于熾熱的陽光下,身穿白衣的人們來來往往。
忒斯特腰佩長劍,全身裹在黑紅的血液里。他原本潔白的鎧甲滿是灰塵與泥土,與這干凈的街道格格不入。不少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忒斯特趕忙走去暗處,他把長劍收入吊墜空間,又將衣服與鎧甲清理一新。
……不,這還不夠。他摸了摸自己扎眼的銀白色長發。
冰冷的金焰燃起,魔力飛快聚集。
忒斯特瞥了眼外面來來往往的神殿騎士,輕甲抖動起來,漸漸變成一套包覆全身的盔甲,款式再平常不過。那象征“白魔鬼”的長發被藏在頭盔內,半根都沒有露出來。
和上次回溯的感覺完全不同。
上次他是“回溯”馬車的乘客,馬車在一個未知地點把他丟了下來,他還要自己摸索。這次,他成了“回溯”馬車的車夫,只是在這里短暫停靠。
他很清楚,這里是五年前的比蘇斯。他同樣清楚,他還能繼續往回走。
忒斯特速度全開,沖向葡萄領所在的方向。時光在他身后飛快變幻,抵達目的地時,他再次停靠在一個盛夏。
這里應該是葡萄領的軟木塞街。街道上人潮洶涌,葡萄酒的香氣混合了油脂與水果的味道,聞起來分外熱鬧。
“嘭!”
不遠處傳來一聲重響,像是血肉砸上墻壁。忒斯特隨意看了眼,目光定住了。他看到了一個腦袋坑坑洼洼的大胡子傭兵,以及剛剛滑下墻壁的小皮爾。
現在的他能夠看到,縮小版的諾爾和自己正藏在小皮爾身上。
“死了?”傭兵用靴子尖踢向皮爾,忒斯特眉頭一皺。
鐺!
那不知死活的傭兵踢到了他的小腿上,被鎧甲擋了個結結實實。忒斯特背對小皮爾,無言地瞪著胖傭兵。
現在的他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在過去的諾爾面前隱藏氣息。但他不能開口,諾爾會認出他的聲音……那會少了許多樂趣,忒斯特忍不住翹起嘴角。
那個胖傭兵呱啦呱啦地說著什麼,忒斯特一句都沒聽進去。他知道那個小小的諾爾在觀察他,那人的目光像是掃過脊椎的羽毛尖兒。
胖傭兵的語氣變得尖利,忒斯特還是懶得理會。興許是那家伙保留了點動物本能,最后只是悻悻扔了句“瘋子”。
“騎士老爺,騎士老爺!真的謝謝您!”
小皮爾皮球一樣骨碌碌沖過來。忒斯特看著表情緊繃的小號諾爾,忍不住朝他笑著點了點頭。
可惜有頭盔擋著,諾爾看不見他的微笑。
忒斯特轉過身,再次融入人海,逆著時間河流而行。光陰逆轉,忒斯特路過了一個格外眼熟的巷口,巷口前方,一群野貓正在轉悠,準備進入巷子。
……嗯?
這個時間點,他記得……
微光閃過,白騎士變成了一只蓬松的大白貓。忒斯特悠然走向那個巷口,放出一點點毀滅氣息——十幾只野貓紛紛弓起背,眨眼間跑了個一干二凈。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白貓翹起尾巴,忍不住轉向巷子內。
“……只是身體變小,比我想象的好太多啦。”彼時,小號的他自己伸了個懶腰。
“你確定嗎?”小小的諾爾咽了口唾沫。
真好玩,忒斯特忍住用爪子揉搓諾爾的沖動。
可惜過去的他自己反應太快,立刻召喚出了本恩。忒斯特遺憾地給了本恩一爪子,確認過去的他們完美隱藏了氣息,他這才跳回墻頭,離開了此時此刻。
時間持續逆流。
忒斯特在過去漫步,他的身體比他的心更早確定了目的地。那不是燃燒的不朽教堂,不是陰暗的地牢,而是一家不大不小的珠寶店。
他停在了弗拉瑪家開始走向覆滅的那一天。
原來那天的天氣這樣好。
珠寶店裝修得非常別致,覆蓋墻面的爬藤,油漆稍稍有些發暗的典雅招牌,所有事物熟悉又陌生。透過潔凈的玻璃,來往的人都能看到面帶微笑的店老板。
……今天只有父親看店嗎?
忒斯特在門口站了足足五分鐘,這才推門而入。店門比他記憶里的縮小了不少,門口的迎客鈴鐺發出悅耳的撞擊聲,命運沉默不言。
“歡迎光臨,騎士先生。”
他的父親——撒克·弗拉瑪站在柜臺后,笑容真誠溫暖。
忒斯特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手指本能地收了收。他的父親還活著,就在他的眼前。
如果他現在把父親帶走……趁一切還沒發生,把他的家人全帶離葡萄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