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數若有若無的觸肢從地下伸出,接近火圈。其中一根觸肢自行折斷,卷成漆黑扭曲的一團。
其他觸肢將其舉到即將熄滅的青色火圈之前。
【我自愿舍棄這塊血肉,這份力量。】
少女的語氣里多了分滄桑,【我允許它不再遵從我的指令,我允許它承載另一個生命。】
那團血肉逐漸變形,青色火圈則飛快縮小,被那塊黑色血肉吸收。
那東西逐漸蠕動、變形,變成近似蠟燭的形狀,一只藍色的豎眼張開,青色的燭焰熊熊燃燒。
德雷克努力適應了會兒新身體,脫離死亡漩渦,他的理性逐漸回歸。古老魔王仍在不遠處,但它好像對如今的他興趣全無。那道巨大的身影趴伏在地,沉沉睡去。
珀拉達特則罕見地沉默了。
摸索半天,德雷克才找到了新的發聲辦法:【您怎麼了?】
【為什麼偏偏是蠟燭形態?你怎麼想的?】
珀拉達特的聲音有點驚慌,【萬一‘會被光照亮’指的是你的腦袋而不是你的前途……】
德雷克:【……】
德雷克:【因為火……】
【啊啊啊!】珀拉達特很沒有神樣地大叫,【該死,該死,要不是力量不完整,我肯定能更確定預言指向……該死的!】
半天,它又泄氣地哼了聲:【算了,就這樣吧。你承受住了我的血肉,它能保證你不被那家伙發現——】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吾名珀拉達特、外來之神,權能為隱蔽與預言。】
德雷克沉默地感受著自己的新身體,他還能聽見,還能看見。燭淚受他控制,不怎麼靈活,但還可以移動。
他引以為傲的魔力全部消失了,只剩頭頂燃燒的青火——他好像保留了割裂空間的力量,但他又不太敢確定……
也罷,他剛答應與一個完全陌生的神交易,還有什麼豁不出去呢?
【我的力量消失了。】德雷克誠實地承認,【我要怎麼幫助您?】
【你還擁有一點兒空間的力量,我能感受到。】
珀拉達特哼笑,【那是屬于這個世界的權柄之一,那家伙沒用利索,給你留了些殘渣。至于怎麼用……】
德雷克屏氣凝神地聽。
【……我也不知道,我還沒摸到這個世界的權柄。】
珀拉達特說,【沒關系,等我們交易達成,可以慢慢研究。重要的是,你會碰到破局之人……大概吧。】
德雷克:【……】有那麼一秒,他的內心涌出一絲后悔之情,但他禮貌地保持了沉默。
【我會盡力。】他說。
【等到了那一天,你務必要引導對方與那家伙為敵。就算做不到,也務必不要讓他們合作……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
珀拉達特嘆息,【現在,我們走吧。】
【去哪里?】德雷克有點迷茫,他現在還沒有老鼠爬得快,難道要這麼走?
【去我的核心附近。】珀拉達特幽幽地說,【我不是說了麼?會讓你看到接下來的發展。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麼,我會送你去的。】
德雷克努力環視四周,連魔王都多看了兩眼:【……您在哪?】
【你正踩著我呢。】珀拉達特說,【遠方還有更多,以前可沒有什麼絕望列島,你以為它怎麼來的?】
那麼一瞬,別說德雷克,諾爾都有一瞬的悚然。
他的注意力投向視野內的黑色土壤……也是,無盡海的海域本不存在這些島嶼,他下意識以為是古老魔王的附屬品。
【我的殘軀,唉。】少女憂傷地說,【我本該在天上……】
德雷克:【……】
絕望列島是神落下的殘骸,這個消息未免過于沖擊,他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好的,我們走吧。】
最后,他只能擠出這樣一句干巴巴的話語。
這份記憶逐漸遠去。
下一幕,黑蠟燭端坐在一個白銀燭臺上。
這是一個昏暗的石室,建筑風格頗像教堂。只是無論樣式還是材質,它既不像常青教堂,也不是永恒教會的手筆。
這里的風格暗沉柔軟,每個角落都點著形狀扭曲的蠟燭。它們長短不一,影子在火光中搖曳,像是不存在的喧鬧人群。
無聲的狂歡中,德雷克一顆心要被痛苦撕裂——
學會青火的操縱方法后,德雷克親自打開空間通道,窺視那些熟悉的地點。
他沒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哪怕一個。
無人歸鄉。
酒館里的消息滿天飛,都說他的隊伍“全員失蹤”,無數強者自此隕落。父母沒有等到兒女,子女沒有等到雙親。
有些人執意搜尋——從不足十八的少年,到位高權重的國王,可是他們沒找到任何東西,哪怕是一片丟失的衣角,或是一枚熟悉的戒指。那些人自此蒸發,不留一點痕跡。
所有人都堅信,他們的船隊沉沒在無盡海,或是被魔王盡數殺戮。
“克米特的魔法雜貨鋪”失去了主人,幾位繼承人為了店主之位爭吵不休。永晝城的布蘭科宅邸,某個魔法工坊內,一位女性工匠雕塑般坐在椅子上,對著一個空花瓶發呆。
諾爾認得那張臉。他和忒斯特曾在布蘭科家看到過她的畫像,那是布蘭科家族的奠基者,天才工匠威爾瑪·法倫·布蘭科。
她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發絲中卻已經多了不少白發。
德雷克閉上了唯一的眼睛。
“我答應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