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會開完，他去大廳和狗頭人幼崽們玩了會兒球，又跑去看獅鷲小皮爾和魅魔戰士學習劍術。

　　一段時間不見，獅鷲小皮爾長大了一圈。那副面黃肌瘦的樣子不見了，他的手臂上甚至多了點肌肉的痕跡，獅鷲毛皮锃光瓦亮。他揮劍揮得十分專注，紅撲撲的臉上全是汗水，連爪子都在使勁。

　　只是不知道，這十多年的時光跳躍后，小皮爾還會不會遇見那個啟發他的白騎士。看身形，當年那位騎士不到三十，現在應該有四十左右了吧。

　　“等你再大點，可以學習專屬神話生物的【化人】。”諾爾鼓勵他，“我知道這個技能的卷軸在哪，等你等級夠了，還能回葡萄領玩。”

　　“哇，謝謝您！”小皮爾的興奮溢于言表，“我一定努力！我還想吃市集的烤餅。”

　　“努力？最基本的揮劍都搞錯了。”諾爾身邊，忒斯特哼笑一聲。

　　他上前去，隨手調了調皮爾的姿勢：“……嗯，這樣還差不多。”

　　“也謝謝您，妖精大人！”小皮爾挺起胸脯。

　　忒斯特聳聳肩，退回諾爾身邊。

　　瘋修士對這位曾經救過自己的小孩還挺寬容，諾爾剛想打趣他兩句，又聽見忒斯特心里嘟嘟囔囔。

　　【有獅鷲追補妖的體質，能偽裝成人，還有真理之眼。假以時日，這小子絕對能成為一個可怕的家伙……結果他一點兒都不想著向教會復仇，就記著他的烤餅，傻乎乎的。】

　　諾爾：“……”

　　算了，這樣的瘋修士也挺可愛的。

　　轉眼去看，魅魔們已經完全適應了這里的生活。他們氣色健康，衣衫輕盈干凈，在迷失塔各個角落走來走去，活像漫步于自家庭院。

　　聽琳恩說，他們正忙著種植迷心草，想釀制些迷心蜜露來出售。

　　負責狩獵的強力鄰居們，忙著把打回來的怪物一堆堆運到儲藏室。今天他們打到兩頭瘤角蠻牛，鄰居們一邊處理獵物，一邊爭論燙火鍋還是燉牛肉。

　　廚房的方向就更熱鬧了，幾位鄰居圍著一大堆香料品嘗，試圖找出哪個更像八角桂皮。烏鴉爸爸叼著筆，教導他的幽魂女兒數學題。他們身邊，盤子里摞著高高的新鮮水果，成熟甜美的果香悠悠飄蕩。

　　諾爾有些恍惚。

　　這里真的是條太好、太好的退路。

　　怪不得坎多擔心他放棄，只要他給出“回不去了”的謊言，再保證給大家弄到變成人形的辦法，鄰居們多半會接受這樣的現實。

　　魔王污染消失，永恒教會已然蟄伏，玩家則早已是這個世界的絕對強者。也許他太久不出現，盜星索會放棄尋找他……他沒有必要去冒險，大家也能就此平穩地生活……

　　……除了無法回家。

　　放棄吧。一個細細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放棄就輕松了。

　　你真的要與盜星索對著干？你真的要為回到那個稱不上好的現實，把所有人置于險境？萬一你輸了，你面前的一切都會毀滅。

　　你真的能擊敗盜星索嗎？

　　你確定？

　　你確定？

　　你確定？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變得猶如實質，在諾爾腦內滾動戳刺。劇痛之中，諾爾捧住頭顱。鼻子下方有冰冷的濕潤感，是血。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后背就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您怎麼了？”忒斯特掏出手帕，趁著諾爾側臉，擦凈了諾爾臉上的血。

　　“我……”

　　腦子里那種痛感還有些許殘留，諾爾使勁甩甩頭。他本想把這個異常一五一十地告訴忒斯特，可這念頭悄無聲息地滑走，隱入黑暗。

　　“我沒事。”諾爾勉強笑了笑，“可能之前透支太多，腦子有點亂。”

　　忒斯特沉默幾秒，長長地“唔”了一聲。

　　“我還沒想好我要的結局。”他突然說，“但無論我選什麼，我的結局一定不會有盜星索的存在——”

　　他轉到諾爾身前，雙手捧住諾爾的頭，像是想要捂住諾爾的耳朵。

　　其樂融融的景象被忒斯特徹底遮住，此刻瘋修士背光站著，只有那雙眼睛格外明亮，像燒熔的黃金。

　　“聽好，親愛的。盜星索絕對不會放過您。”

　　明明是可怕的話語，他卻用一種近乎甜蜜的口吻說著。“它想要的東西，它一定要拿到手才罷休。”

　　“如果您想要隱忍，想要松懈，結局必定是死。這都是它的追隨者用尸首和疼痛教會我的。”

　　他們把他教得太好了，忒斯特心想。正如此刻的他自己，同樣絕對、絕對不會放手。

　　“放心，我知道。我不會放過它。”

　　腦袋里嗡嗡作響的雜音消失了，這次諾爾的笑容沒有勉強。

　　明明已經決定好了戰斗，他為剛才的動搖感到疑惑——“面對侵略者逃避、放棄甚至于示好”，對于這種行為的厭惡，本就流淌在他的血脈中。

　　然而這份疑惑也如同偶爾浮上水面的尸骨，迅速沉入深水之底。

　　“贊美您。”

　　陰影之中，忒斯特借著動作，背對著忙忙碌碌的鄰居，輕輕吻了吻諾爾的額頭。

　　“忒斯特。”

　　“嗯？”

　　“謝謝你。”

　　“我可是您的騎士啊。”

　　“想說的話，有必要明明白白說出來。

”諾爾嘆息，“我希望你知道，而不是猜測。”

　　“那您為什麼不說‘我愛你’？”忒斯特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