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諾爾沉默了兩秒,把蠟燭從法杖上捏下來。
原來如此。三次隕落的舊世界,變成魔王的同胞,虎視眈眈的四輪月亮。他最開始身負詛咒,光活下來就拼盡全力……
“……你認為弱小的我提前知道這些,會在迷失塔里躲一輩子。”他說。
“是,我承認。再說‘想要活下去’,這件事又不可恥。”
坎多沒有掙扎,它用兩根燭淚輕輕扒著諾爾的手,“我知道您有著凡人的心,而且我不了解您的為人,我需要時間……畢竟您有迷失塔,足夠您的同胞很好地生活。繼續由那個勝利者管理,世界總歸不會滅亡……”
諾爾了然。
他大可以放棄回家,與鄰居們一起,在迷失塔和和樂樂地活到老死,對外界可能的腥風血雨不聞不問——如今的塔赫是個真實世界,無論世上有沒有神,這個世界總是不缺乏悲劇,不是嗎?
當然,他也可以為了回家、為了復仇,主動開啟神戰,將那個藏在暗處的強大偽神拉下神座。
這樣一看,“放棄”確實是個誘人的選項。但是……
“你不用解釋了。”諾爾說,“謝謝你。”
坎多的獨眼微微睜大。
“哎,它可是將您當成了懦夫。換了我,怎麼說都要削它一圈兒蠟。”忒斯特好奇道。
“它明顯想要對付那個勝利的偽神。要知道,它完全可以用更惡劣的手段來達成目的——譬如刻意捏造事實、制造仇恨,誘騙我們去對付神。”
“但它只是在恰當的時點、確鑿的證據面前說出事實,讓我自己選。哪怕現在我立刻躲回迷失塔,它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諾爾把蠟燭放回法杖,蠟燭的獨眼里還殘余著意外的情緒。
“我以為您會更生氣呢。”它有些緊張地說,“所以您的選擇是……?”
“我不喜歡那位勝利者的‘故事’,而且我想要送大家回家。”諾爾說罷,轉向忒斯特。
對于瘋修士來說,這種程度的“世界真相”也許已經夠了。他選擇的路遍布荊棘,他不想“馴養”他的愛人,也不想下達主人的命令。
所以,現在正是忒斯特拆開那個禮物的時刻。
諾爾屏住呼吸。
忒斯特站在他的一步之外,正如他們之間永遠維持的一步,小心翼翼的一步……用來告別的那一步。
真糟糕,諾爾想。他預想過無數遍,真到開口,巨大的不安與焦慮瞬間撕碎了他。相比之下,一邊的無頭軀體都顯得稀松平常。
“送給你的結局,想好了嗎?”他艱難地比著口型。
那雙金色的眸子看了他好一會兒,忒斯特并未直接回應。
“讓人失望。”他瞥向坎多,“看來所謂的‘偽神’也只是一群動物,滿腦子覓食、變強、搶地盤。”
“被這種東西玩弄人生,還談什麼‘馴服’,想想就讓人不快。”
說著,忒斯特彈了下蠟燭的燭焰,“它有可以稱呼的名字嗎?你應該知道才對,‘失敗者’的使者。”
諾爾毫不意外。
系統無法解析蠟燭的種族,蠟燭與某個強悍存在簽訂過契約,那個存在還一心想要勝利者死。除非塔赫大陸已經藏了一萬個偽神,否則同時滿足這些條件的,實在不算多。
蠟燭的燭焰瞬間微弱下去,坎多第一次移開了視線,嘰嘰咕咕了一堆譬如“他們自己猜出來的”“這不算我泄密”之類的怪話。
半天,它才吭哧吭哧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它的真名叫什麼,但沒腦袋叫它‘盜星索’。
”
“好的,我記住啦。”
忒斯特雙手一拍,語氣輕快得像祝酒詞。
“既然盜星索已經在追殺‘我們’了,不反追殺一下不太禮貌——對不對,親愛的?”
他有意無意地加重了“我們”的發音,到頭來,瘋修士也沒有回答想要的結局。
同樣的,諾爾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戰斗這麼久,諾爾第一次露出了放松的笑意。昏暗的洞窟中,他抓起忒斯特沾滿血漬的手,在對方掌心印下一個長長的吻。
他嘗到了鮮血與溫暖。
這回,坎多沒有出言刺激兩人。它耐心地等著諾爾吻完,剛想再次開口——
“去過龍巢后,你來帶路。”諾爾說。
坎多:“呃……您有時候挺嚇人的,您知道嗎?”
“失敗者特地送你過來說這些,目的只可能是‘合作’。”諾爾狠狠抹了把臉,“比起‘我們’單打獨斗,我也希望多了解下情況。”
“好吧,有道理。”坎多嘟囔,“你們可以叫那個沒腦袋珀……”
“‘失敗者’這個名字挺合適,它連腦袋都保不住,我對它的名字沒興趣,就這樣吧。”忒斯特淡漠地打斷蠟燭。
緊接著他貼住諾爾,語氣一百八十度轉彎:“親愛的,我們快點處理好那只老羊,早點找個地方休息。”
“唔……”就在這時,黃金劍彼利發出一聲貌似清醒的聲音。
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昏頭轉向地扶著腦袋。黃金劍俊美的五官沾滿黏膩黑血,面色白得像個死人。
“我想起來了。”
他雙目緊閉,哆哆嗦嗦地開了口。“永恒教皇那張臉,我想起來了……我見過那張臉,我確實見過那張臉……”
……
【悲憫倒計時】的異空間。
“孩子,冷靜點。你要在這殺了我,咱們幾個真要同歸于盡了。
”
佩因特果斷舉起雙手——不過他正躺在地上,胸口壓著騎士尤金的膝蓋,喉嚨抵著騎士長劍,這個動作顯得有些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