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斯特曾想過“瘋修士”的末路。
他想過與兩大教會的戰斗,想過得到真相后失去興趣。他唯一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在探知真相前就陷入無聊沼澤。
誰會喜歡一遍遍玩單方面碾壓的游戲?這些獵物已經無法滿足他了。無論是他們淺薄的知識,還是毫無新意的戰斗方式。
他需要全新的刺激。
唉,先回家吧。
只是在踏上歸途之前,忒斯特猶豫片刻,慢下了腳步。
……
諾爾規規矩矩吃了一半紅酒燉鹿肉,配上蘇打果汁、小塊芝士和新鮮莓果。忒斯特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出色。
只是一個人坐在飯桌前,怎麼坐怎麼別扭。長時間伏案加獨自吃飯,恍惚之間,他仿佛回到了地星的工作崗位。
先前,諾爾不認為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他曾看到有些店家會在單人食客對面放玩偶,當時他完全無法理解。
現在,他突然懂了其中的微妙之處。
……都怪這里太像一個家了!
諾爾草草吃完飯,又把自己扔回了工作之中。只不過這一次,他會時不時抬頭,看向徐徐落下的夕陽——天暗了,他的騎士沒回來。日落了,他的騎士沒回來。
星辰逐漸亮起,日光徹底從窗戶中消失,他的騎士還是沒有回來。
忒斯特別是出事了吧?
諾爾如坐針氈,這個要命的念頭剛出現,他就失去了工作的欲望。
可是誰能對付一位死亡騎士?哪怕是尤金,也得帶上他的隊伍和足夠魔法道具。這麼說的話,生命神殿確實還能傷到忒斯特……
不過,忒斯特擁有仲夏夜之夢,也不是閑得沒事惹麻煩的類型。
那可是瘋修士,肯定沒事……
但這種事情也難說,忒斯特的精神畢竟不是很正常,不能用常理推測。說不定他就能找到前所未有的作死角度……
諾爾干脆放下筆,使勁揉了兩把臉。
他知道這擔心非常不必要,可就是難以控制。諾爾站起身,破天荒走出了房間。
安娜金和索羅對迷失塔很熟悉,早就跑到食堂享受美食了。費舍在自個兒的小房間里精神崩潰,估計要哭好一陣子。
佩因特還留在大堂。
他端正地坐在扶手椅中,一本浪漫小說看到了最后幾頁,手里的熏肉腸換成了熱騰騰的洋蔥餡餅。神奇的是,盡管佩因特先生對這種油膩膩的食物情有獨鐘,周遭卻一點渣子和污痕都沒有。
“夜安,大人。”見到諾爾,佩因特不緊不慢地起身,行了個標準的禮。
“……晚上好,佩因特先生。”諾爾心不在焉地點頭。
“也許是小人看錯了,您好像有些焦慮?”佩因特放下書本,淡綠色的眸子里滿是關切。
這位前教皇先生有些本事。佩因特只用一句柔軟的提問,就帶出了全身悲憫寬容的神父氣息,讓人不由地想要暢所欲言。
這和瘋修士的“夢境操縱”不太一樣。在諾爾看來,佩因特的“誘導”更為可怕——因為你知道,佩因特這人的確是真心的。
“我只是有些擔憂。”諾爾垂下眼,“無論是您的人,還是我的人,我都不希望看到任何損失。”
當然,這只是他50%的焦慮來源。另外一半他能怎麼說,“瘋修士離家十二個小時了,我有點擔心他在外面出事”?
他要真敢當著前教皇這麼說,佩因特這輩子都不會跟他提龍族的事。
佩因特似乎看出來了什麼,他面帶微笑,又坐回了扶手椅:“您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
“我只是不想良心過不去。”諾爾也找了張扶手椅坐下,眼睛時不時掠過大門,“您今天沒有戴那個小神像?”
“看來瘋修士跟您說了大概。”佩因特摸了摸空蕩蕩胸口,“上次遇到兩位的時候,正好是我當‘神’的最后一周。這次抽中‘神’的不是我。”
諾爾抿抿嘴唇:“如果方便的話……您能告訴我,您這麼做的原因嗎?”
佩因特定定看了諾爾一會兒,目光又轉向燈火通明的迷失塔一層:“其實您已經在做類似的事情了。”
“人生在世,如果有可以放心倚靠的對象、可以惦記的歸處,能活得幸福許多。我的兄弟姐妹們,也都是不容于俗世的可憐人……我沒法像您一樣提供完美的庇護,只能用更粗陋的形式創造‘寄托’。”
說到這里,他悵然地停頓幾秒,看向塔頂魔法制造的星空。
“我想這片土地上,信仰出現的意義正在于此。可惜到了現在,本末倒置的情況越來越多。”
諾爾本來只想隨便起個話題,得到這樣真誠的回答,他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對您來說,”許久,諾爾才認真地繼續,“‘神’相當于某種‘寄托’?”
“能夠帶來善意與幸福的寄托。”佩因特語氣溫和極了,“對于樂土來說,您是一位很好的‘神’。”
“希望對于瘋修士來說,也能如此。”緊接著,他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
諾爾還在琢磨回答,只聽嘭的一聲。
忒斯特左手抱著鼓鼓囊囊的購物袋,右手拿著支包裝精美的干花,興致勃勃地進了門。
諾爾瞬間聞到了對方身上沖天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