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只巫妖,諾爾自然不會被這些肉身細節所苦。他表面平靜地直視前方,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淡金色的發絲、金色的瞳孔外加出色的五官、相對瘦削的身形,“德雷克”在一眾臨時騎士中顯得格外出眾,猶如粗糙泥偶里混了尊陶瓷小神像。
誰也不知道,這位貌似安靜的騎士,從清晨開始就沒閉過嘴。
諾爾靠在忒斯特懷里,心中瘋狂嘟囔,兩人把巫妖沃爾德洛克一戰的細節核對了個遍。末了,他們又開始整理蠟燭透露過的只言片語。
【你是創造系統的人,它想保護你也無可厚非。】
盡管注視消失了,忒斯特還是牢牢抱著諾爾,雙手搭在對方腰上。
【想想看,如果當時我們沒有被詛咒,你會變成一只真正的巫妖——強大,卻不獨特,有著人盡皆知的屬性弱點。一旦被擅長光魔法的生命神殿針對,你基本沒有勝算。】
瘋修士饒有興趣地猜測道。
諾爾沒有立刻回應。
假設系統的行動真的是出自善意。通過詛咒,讓自己變成特殊個體……也許這只是一部分原因,諾爾心想。
要是當初一帆風順走上練級之路,自己的選擇多了去了,根本不會專注“緩慢增加屬性”的邪道——有天天抓強悍怪物啃的時間,多弄點珍稀裝備不是更快嗎?
那樣一來,他說不定拿不到【墜亡者】這項變異技能。
諾爾有種隱約的預感,他將因為這個技能走向完全不同的未來。
【……系統給我‘神的棄子’這個技能,讓神無法注視我,還將你我綁在一起,說不定也是為了保護你呢。
】見諾爾不接話,忒斯特興致勃勃地繼續。
【不對。】諾爾當即否定。
【嗯?】
【那時我們剛剛相遇,彼此都不了解,誰也不能保證我們會合拍,也沒人按著你的腦袋來保護我。】
諾爾直視著前方仿佛無窮無盡的碧綠草坪,謹慎地分析道。
【哪怕詛咒讓你我沒法離婚,我們硬要無視婚約分開,其實也做得到……這種事情不確定性太大了,我傾向于“神的棄子”保護的就是你本人。】
諾爾的思緒十分認真,【這意味著在系統看來,你足夠特殊——特殊到要從神的視線中藏起來。】
唯一一個擁有玩家權限的原住民。早在玩家到來前,就能使用系統力量的“白魔鬼”。
要說系統只是把忒斯特撿來當工具人,諾爾頭一個不信。
【也是一種解釋。】
忒斯特完全沒有謙虛的意思,他的下巴在諾爾肩上磨蹭兩下,【按照您的想法,你我對系統都很重要,它不希望我們自相殘殺。】
諾爾微不可察地點點頭,繼續分析:【坎多說過,如果它將一些事情說出口,立刻就會被“神”注意到。】
【我有個猜測——在一些特殊時刻,“神”會探查世間情況。比如尤金的獻祭,比如坎多的秘密……比如某位玩家利用匪夷所思的手段,越級打通了稀有職業的高級副本。】
如果當初沒有詛咒,沒準他們剛出副本傳送點,就會被某位不安好心的“神”盯上。
但系統讓兩個嚴厲詛咒即刻生效,哪怕“神”無法窺探,也會因為詛咒放過這事——“體質破壞”和“神的棄子”,被詛咒的目標約等于廢號,影響不了大局。
諾爾的脊背后知后覺冷汗一片。
從一開始,系統就在“神”的眼皮底下悄悄保全他們……好像完全說得通。
【哎,真感人。您的系統被加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努力站在您這邊。】忒斯特快樂地嘀咕道,【看來所謂的“神”也沒法完全支配系統,多有意思。】
【我就算了,我更在意系統為什麼那麼想保護你。】諾爾嘀咕回去。
【因為我是您可愛的丈夫?可靠的騎士?可敬的教皇?】
諾爾忍無可忍地側頭,余光瞪了他一眼:【……可惡的自戀狂?】
【加上這條也行。】忒斯特慷慨地表示。
……
眾人在寒露與荒野中前行數日,終于到達布里克山脈腳下。
這山脈陰暗陡峭,像是凝固在空中的黑色海浪。山坡處云霧繚繞,讓人看不真切。相比起來,騎士隊伍像是走在城墻下的一串螞蟻。
眾人沿著山脈走了許久,漸漸產生一種原地不動的錯覺。山頂云霧久久不散,山脈側面又大同小異,像是固定的循環背景。
別說尋找特定地點,光是要從這片缺乏特征的荒野中原路返回,都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幸虧調查騎士們記下了流星方位。又是半日行程,流星指示的位置近在咫尺。
“停馬,扎營。”尤金下令。
最近幾日披星戴月,尤金從未讓隊伍扎營,都是讓人裹上睡袋睡,吃飯也是停下來一小時內解決,要麼干脆在馬上啃干糧。
這樣的高強度行進,調查騎士看起來輕輕松松,臨時騎士們卻有些遭不住。
大部分人像爛肉一樣砸上地面。連行為體面的肖恩都沒能站穩,走了幾步就跪在了地上。
達墨里干脆連滾帶爬下馬背,直接一屁股坐上草地,又嗷了一嗓子,捂著屁股蹦起來。
不用看都知道,這小子的腿和屁股肯定磨破了,諾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