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的追補妖們只剩尸體——它們在殺死面前的所有活物后,往往會殺死自己。
塔的最頂端,檔案室的秘密房間被追補妖撞了個大洞,他們得到了一個沾滿血和眼球的入口。
“我就記得這地方被撞過。”
忒斯特快樂地扒拉著磚石,毫不客氣地往腰包里裝東西——不朽教堂的人把這里當保險箱,除了珍貴檔案,還放了不少珍貴材料與道具,如今全進了兩人口袋。
“你簡直是天才。”諾爾毫不吝惜贊美,錢這東西誰嫌多呢?
不過尋找檔案的過程十分痛苦,看得出守衛與撞入這里的追補妖來了場大戰。如今守衛正均勻散布在整個房間,這給諾爾的搜索帶來了挺大的壓力。
所幸他們的動作比燒過來的火快,火焰燒到塔底之時,諾爾翻到了記有“日蝕盾”儲藏位置的記錄。
看著那行簡短的字跡,諾爾陷入沉默。
他前腳剛剛沖命運豎了個中指,命運這就回了他一個中指。
“你得承認,他們確實挺會選地方。”幾個小時后,忒斯特站在目的地前說道。
日蝕盾被藏在了弗拉瑪家的廢墟中,地窖最深處。這里絕不會有任何人靠近,對于生命神殿來說也是“燈下黑”的區域。
五顆人頭靜靜地立在陽光下。
“那是我的父母,左邊是父親,右邊是母親——大家都說我長得像母親。”
忒斯特平靜地指著其中兩顆頭顱,它們下頜大開,空洞洞的眼窩里似乎還殘存著絕望與痛苦。削尖的木樁支著孤零零的頭骨,剩余的尸骸早已不知所蹤。
對于小小的兩人來說,這五根木樁猶如五座寂寥的塔。
“這邊是我的哥哥姐姐,那個最小的是妹妹,我還抱過她不少次。”
忒斯特帶著諾爾在親人頭顱下走過,陽光將頭顱的影子印在地上,兩人在明暗交界中緩步走著。
“你去折磨永恒教會高層,我能理解。”諾爾忍不住起了話頭,“相比之下,你對生命神殿還挺寬容的。”
按照那個老婆婆的說法,直接殺死忒斯特家人的是生命神殿。
“那個老太太話說得半真半假,你總這麼輕信,小心哪天被騙得褲子都不剩。”
忒斯特好笑地側頭看他,“真正的目擊者就在你身邊,你直接問我不就好了?”
活像瘋修士超級誠實一樣,再說這是正常人會開口問的事情嗎?諾爾努力壓下一個白眼。
“那天永恒教會的蠢蛋還特地按著我看呢。”
忒斯特自顧自地說下去,“殺死我家人的可不是生命神殿的騎士,是弗拉瑪家的好鄰居們——我父親曾幫他們修過首飾,我母親曾與他們交換過菜譜。每次在街上見面,他們總是笑著過來打招呼。”
只是在得知弗拉瑪家族“褻瀆”、“供奉邪神”后,這些親切的鄰居們拎起了火鉗、菜刀與斧頭。
他們踏過精心打理的花園,撞開剛漆過不久的門,將這富裕體面的一家人全部拖了出來。
“……調查騎士到場前,我的家人就都成了肉醬,腦袋也被串上了木樁。那群人好像認為自己多砍一下,就能多得到生命女神的一分祝福,多虔誠啊。他們還叫我‘瘋’修士呢。”
忒斯特毫不掩飾語氣里的諷刺之意。
“生命神殿的人姍姍來遲,那會兒我家燒得正旺,我妹妹的頭發已經燒著了。
他們只是調查了一番,然后做了做記錄。”
“永恒教會的老頭指望我恨生命神殿,結果當時我光顧著思考另一件事——我剛被永恒教會捉走,緊接著風聲就傳了出去。想也知道,這個局面是永恒教會刻意誘導的。”
“生命神殿,永恒教會。要討厭當然要平等地討厭。”瘋修士嚴肅地總結道。
諾爾不知道說什麼好。
親眼目睹這一切,足以摧毀一個正常七歲孩子的精神。誰想忒斯特天生就是個瘋的,反而當場看穿了教會的小伎倆。
永恒教會眼巴巴指望忒斯特“帶來無盡的毀滅和混亂”。結果十多年來,瘋修士天天追在他們屁股后面派發毀滅與混亂……給自家找這麼個神選,永恒之子是有受虐傾向嗎?
“原來如此,”諾爾咕噥,“怪不得你要那樣展示尸體,你的復仇還挺有針對性。”
忒斯特停下腳步。
“不不不,展示尸體可不是復仇,親愛的。”
忒斯特沖諾爾挑起眉毛,“永恒教會導致我家被燒,成員死光。所以我也燒了他們,讓他們的成員死了個干凈——母親說過,別人怎麼對待我,我也要怎麼對待別人。到這里為止,我的‘復仇’就結束了。”
“接下來的一切,只是調查和娛樂。你看,我把它們結合得多好!”
好吧,諾爾噎了下,他果真還是猜不中忒斯特的腦回路。
諾爾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腹——忒斯特的金輪正沉睡在他的血肉之中,那是家人的禮物,瘋修士的寶貝之一。
時至今日,諾爾越來越摸不透忒斯特了。說他在意,忒斯特偏偏又沒事人似的講述著血淋淋的過往。
說他不在意,忒斯特偏偏又把家人最后的饋贈保存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