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果然被瘋修士侵染了,諾爾嘆了口氣:“別放過他們,等孩子們離開再動手。”
小皮爾膽戰心驚地前進著,他跑脫了力,忒斯特昏迷的身體又太沉,他們走得很慢。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全都釘在小皮爾的背上,像是在等待什麼。
終于,三人到達了敞開的側門前。
小皮爾小心地跨過地上長劍。就在這一刻,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中混了“噗”的一聲輕響。
廳堂入口處的吊燈燒斷了吊索,徑直朝幾人砸去,諸多視線隨之下落。
那是一盞無比古老的吊燈,底下生有一根根銳利尖刺,像極了倒懸的冠冕。
一切發生得極快,快到讓人來不及思考。長劍映照的光景中,小皮爾只來得及做出一個動作——
他轉了個身,攔著忒斯特,推向身邊的女孩。他盡全力撲出去,好把兩人推出吊燈范圍。
他成功了,三人撲倒在不遠處的地板上。
他失敗了,小皮爾忘記了自己現在身體太長——獅鷲的那半截身體沒來得及撤開,被大吊燈砸得血肉模糊,鮮血瞬間涌了滿地。
在這個血肉模糊的地獄,他只是給暗沉的血漬加了薄薄一層亮色。
倒下的時候,小皮爾臉上還帶著驚異。他側摔在地上,雙眼望著忒斯特和四腳女孩。就在這時,虛弱的忒斯特勉強睜開眼,與小皮爾四目相對。
來自未來的邪.教徒們藏身火光與煙霧,少年忒斯特沒能察覺。他的目光依次掃過四處佇立的永恒教徒、敞開的側門,以及皮爾被吊燈砸穿的身軀。
“真遺憾。”他勉強用口型說道,使勁支起身體。
他知道太多折磨人的法子,自然知道哪些傷口還能救,哪些不能。
四腳女孩同樣起了身,她用那大小不一的眼睛瞧了皮爾一會兒,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在行禮。
“愿你的離去……沒有痛苦……”她沙啞著嗓子說道。
更多土石刷刷啦啦落下,金火烤焦了遍地尸體。空氣變得滾燙渾濁,散發出難聞的焦臭。
這一次,愛哭的皮爾沒有哭,大量失血使他的目光愈發茫然。他靜靜伏在原地,呼吸越來越平緩,像是還沒能理解這個現實。
意識到小皮爾受傷的瞬間,諾爾的回復術瞬間便丟了出去。
可惜魔法不是萬能的,皮肉恢復的速度遠遠趕不及失血的速度,這孩子的生命在快速離開他的身體。
諾爾攥緊魔杖,試圖用更密集、更高級的魔法進行治愈。命運的阻力再次出現,如同死神本人守在小皮爾身邊,正用它的鐮刀推開諾爾的手。
到頭來還是這樣。
小皮爾注定來到這座不朽教堂,注定成為追補妖,只是為了在此刻救下虛弱的少年忒斯特。
皮爾必須活到此刻,他也只能活到此刻。擁有真理之眼的追補妖太過特殊,如果他活下去了,會嚴重干擾既定的過去。
命運可真是殘酷又滑稽。
“再見,獅鷲騎士。”少年忒斯特咕噥,將視線從小皮爾身上挪開。
他扶著四腳女孩的背,頭也不回地挪向門扉。
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通往自由的光芒中。此刻門外已是黎明,晨光熹微,夜色逐漸褪去。
小皮爾連手都抬不起來了,他費力地轉動眼珠,終于找到了不遠處的諾爾和忒斯特。
“妖精……先生……”烈火之中,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呼喚道。
“我想要糖果……”小皮爾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境況,他沒有哭喊著求救。只是目光又看向近在咫尺的長劍,蕩出一絲微弱的向往,“好疼啊……”
他刻意壓低了音量,活像是怕那把劍笑話他似的。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
忒斯特從腰包里拽出一塊蜂蜜糖,“這孩子會成為追補妖,然后他會死在這一天。這些我都經歷過,別難過啦。”
他一邊說,一邊把糖塊往小皮爾的嘴邊搬。
“可是你沒看到他死去的瞬間。”諾爾低聲說,停下了手上的回復魔法。
“這小子又不是玩家。傷成這副鬼樣子,誰也救不了他。”
忒斯特把那塊糖塞進小皮爾嘴巴,使勁拍拍手,“好了,現在讓我們清理一下這些傻乎乎的觀眾……你在做什麼?”
諾爾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金燦燦的東西。
那是一枚玩家耳環。
忒斯特對這枚耳環有印象,它是諾爾在“狩獵之夜”副本的玩家尸體上取得的。看來他一直貼身帶著它,眼下它小得像顆芝麻粒。
“我不是說過嗎?這東西只屬于對應玩家,你沒法給他用。”
“我知道。”諾爾說,他將那個小小的黃金耳環放在皮爾指尖。
一切還沒結束。
他只是想要繼續抵抗,就像他想要盡快了結克里姆森。
殺死克里姆森后,諾爾琢磨過命運的反應。
如果自己當時沒出手,克里姆森同樣不會讓少年忒斯特看到自己“身為玩家的長相”,省得在未來被瘋修士惦記。那時克里姆森已經種下血咒,他完全可以靠幻術偽裝自己的容貌和死亡,繼而瀟灑脫身。
不過那樣一來,兩人拉拉扯扯間,忒斯特說不定會受到更多傷害,與皮爾的合作也不會那樣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