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科斯特的聲音仿佛砂紙摩擦。
“他們能把怪物尸體的力量轉到人類身上。一個只剩半邊身子的女孩,得到怪物的修復能力,都能將身體恢復好……我知道,他們只想從我這得到魅魔尸體。”
“可是我總是想——要不要給他們其他族群的魅魔尸體?或者給他們犯了死罪的魅魔代替?只要一次,一次就好,我們不必被時光拆散。”
“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想起這件事。每次離開你,我還是會想起這件事。那條路就在那里,海雅……那條路就在那里啊。”
海雅森絲靜靜地聽著。
“就算變成怪物,我也想留在你身邊。可是我不想讓你對我失望……”
德科斯特輕撫愛人的面龐,枯瘦的手貼上白玉般的皮膚,“我的女王,你能不能讓這份痛苦停止呢?”
海雅森絲閉上雙眼,她給了戀人一個擁抱。她抱了他很久,仿佛這是一場告別。
擁抱的最后,她伸出手,掌心躺著兩朵皺縮的紫色花苞。
“有位勇敢的魅魔找到了新鮮迷心草。”
她說,“德科斯特,夢不會說謊。”
……
【對于魅魔的王來說,打通夢境是輕而易舉的事。】
【內心最深處的夢境中,這對戀人相會于他們初次見面的小木屋。木屋外遍地野花,屋頂上爬滿深綠的玫瑰藤。清澈的湖面上映著藍天白云,還有老去的德科斯特。】
【他脊背彎下,健壯的身體皺縮得像癟豆莢。他失去了所有牙齒,稀疏的白發緊緊貼著頭皮。堆疊枯干的皮膚下,隱約能看到一雙渾濁的眼睛。】
【他的對面,站著一位熟悉又陌生的老太太。】
【她的腰背也佝僂起來,雙唇包著光禿禿的牙床,僅剩的發絲被她打理成銀白發髻。
那雙藍紫色的眼睛仿佛退了色,變成了霧蒙蒙的灰。】
【他們面對面站著,就像這世上隨處可見的尋常老人。四下陽光明媚,鳥鳴陣陣,不知誰先笑出了聲。他們看著彼此蒼老的容顏,越笑越大聲,直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笑得咳嗽不止。】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們心底最深的渴望——同一個地點,同一個人,同一段時光。】
【“快記住我的樣子,以后就不用好奇了。”海雅森絲的聲音又老又啞。】
【“比起這個模樣,現在的我還英俊得很呢。”德科斯特張開沒牙的嘴。】
【兩人笑鬧著,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好的時候。】
【“有句話,我早該告訴你。”海雅森絲說,“德科,能遇見你,是我此生發生過的最好的事情。”】
對于魅魔的王來說,打通夢境是輕而易舉的事。
初次見面的木屋就在前方,風很溫暖,沾滿了玫瑰的香氣。衰老的海雅森絲搖搖晃晃走向那棟小屋,小屋附近,等待著她數十年的愛人。
德科斯特站在木屋前方,就像他們初次見面的那天,他是個近乎完美的少年。
他背部挺直,肌肉漂亮得像雕塑作品,嘴唇猶如花瓣般鮮艷。他有著濃金色的漂亮卷發,蜂蜜色的眼睛清澈無比。
海雅森絲停在德科斯特面前,下意識摸摸頭頂稀疏的白發。他們面對面站著,一個美得像天使,一個老得像死神。
少年德科斯特呆呆站著,淚水不住從眼中滾落。
“對不起!”他放聲哭泣,“我忘不了那條路的誘惑,我忘不了……我不想離開你,我沒法欺騙自己的真心……”
他還沒有背叛她,他的愛也不是謊言。
只是他心底的那桿天平,最終還是微微傾向了黑暗。
……到了最末,他們不再看向同一個方向。
美麗的少年,就連哭起來都無比動人。德科斯特哭到喘不上氣,他跪在蒼老的戀人面前,淚水砸上翠綠的草葉。
衰老的海雅俯下身,抱住痛哭不止的戀人。她悲哀而平靜地抱著他,直到他停止哭泣。
“我們分開吧,德科斯特。”她說。
少年紅著眼圈:“分開?怎麼可能?我會想辦法,總會有辦法……”
“不。”
海雅森絲拍拍他的背,語氣平和,像是給真正的孩子講睡前故事。
“告訴你一個秘密。人類總有個錯覺,覺得相愛是一道題目,需要填寫答案……有人為了證明自己沒錯,甚至要在痛苦的選擇中硬撐。”
“你不可能是錯誤的選擇。”德科斯特哽咽道。
“題目才分‘正確’或‘錯誤’。”海雅森絲輕聲說。
“在我們看來,人們只是剛好一起前行。只不過有的時候其中一方走得快了慢了,或者停下,不得不分開。屬于我們兩個的旅途結束了,僅此而已。”
她撫摸著愛人陽光般燦爛的金發,“德科斯特,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你其實也明白,對不對?”
他們的關系變成了腐敗的傷口,被永恒教會叮得死緊。
德科斯特的心已經動搖了。如果不及時斷肢求生,等待他的只會是更多的誘惑或威逼,直到德科斯特妥協。
“有句話,我早該告訴你。”海雅森絲親了親他的發頂,緩緩松開了懷抱,“德科,能遇見你,是我此生發生過的最好的事情。”
德科斯特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聽商團的人說,永恒教會特地從絕望列島帶回了魔王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