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它的小半手臂都被忒斯特斬斷,黑血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出。
剩余那些手的手指狂亂舞動,如同發瘋的蜘蛛。這東西體內發出模糊粗啞的嘶鳴,也不知道在用哪里的器官發聲。
經歷過白鳥城城主一役,諾爾本以為自己對這些莫名其妙的怪物有了點兒抗性。這會兒熟悉的反胃感襲來,他險些干嘔出聲。
【它……它的身體像夢魘。】諾爾一只手死死搗住嘴巴,用心聲提醒忒斯特。
夢魘,魅魔的老對頭。
夢魘也能操控夢境,從夢中吸取生命力。不過它們更青睞噩夢——除了極少數嗜好奇特的人,大家不會同時進行噩夢與春夢。這兩個族群存在嚴重的捕食沖突。
如果魅魔能用夢中夢藏起據點,夢魘用夢中夢捕捉獵物倒也不是說不通……問題是,無論怎麼看,這玩意兒只有骨架和夢魘沾點邊。
夢魘本應該是鬃毛燃著暗紅火焰的矯健戰馬,黑色的毛發健康油潤。血液也是普普通通的紅色。
它們只會禮貌地取食噩夢,不會在物理層面上攻擊目標。
“我知道夢魘,這玩意兒更像是被拼接改造過的夢魘干尸。”忒斯特點評道,“不愧是專業人士,這都能認出來。”
那只干瘦怪物的手臂陰險舞動,它繞著他們徐徐打起轉來。諾爾連忙抬起魔杖,與忒斯特背靠背站在一起。
它散發出一股讓諾爾非常不舒服的氣息。盡管他知道它很難再殺死他們,那股怪異冰寒的氣息仍舊使諾爾脊背發涼。
如果它用剛才那一套捕捉魅魔,虛弱的魅魔們確實無法反抗。
問題是,那些被捕捉的魅魔去了哪里?被這家伙吃了嗎,還是……
叮鈴。
一聲清脆的微響,一枚滾圓老舊的金輪出現在落葉上。周遭昏暗,它自行散發出扎眼的金色微光。
那金輪上沾了滴血漬,正巧在國王側臉的眼睛部位。它凝出極細的痕跡,如同一行血淚。
金幣另一面雕刻了葉片與太陽。本該平整的表面布滿劃痕,顯得有些黯淡。
骨碌碌,那金幣在“千手夢魘”腳下滾動,像是在跟隨它。
骨碌碌,骨碌碌。金幣一個又一個從黑暗中滾來,上面的血漬和劃痕完全一致。它們在“千手夢魘”身后集結成群,齊齊滾動,有種荒謬的不真實感。
怪物一圈圈縮小著包圍圈,金幣群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它們如同某種蟲群,唰啦唰啦碾過落葉。
忒斯特的尾巴輕輕貼上諾爾后腰,再次緊繃蜷縮。他動了動,像是想要護住腰包。
“之前你看見的是不是這個?”諾爾問。
“是。”忒斯特承認,“親愛的,召喚點東西出來吧,我不希望它們再接近了——我可不想弄丟真貨。”
……如果這怪物確實具有夢魘的特性,這枚金幣大抵對忒斯特意義非凡,而且還不是好的那種意義。
砸在地上的蛋糕,沾有血漬的金輪。他似乎觸摸到了瘋修士一點點——就算只有一點點——屬于人類的靈魂。
“我剛才試了,這里召喚不出尸體。看來夢中夢比較特殊。”
諾爾嗯了聲,忍住了追問的沖動,“不過我有個主意,忒斯特,把你的真貨拿出來。”
忒斯特偏過頭,眼角余光注視了諾爾一會兒。他左手靈巧地抓緊腰包,尾巴在包里翻騰片刻,卷出來一枚老舊的金輪。
“然后呢?”忒斯特問,尾巴尖把那枚金輪裹得死死的。
“然后轉向我。”
諾爾說,隨手釋放出一個干脆利落的土墻魔法。
魔杖加強下,土壤拱動滿地枯葉、迅速隆起。高而堅硬的泥土鑄成圍墻,暫時將怪物與金幣群擋在了外面。
忒斯特無言地轉過身,諾爾沖他笑了笑,微微張開嘴巴。
他指指自己鮮紅的舌尖,表情很是平靜自然:“請將它寄存在這里。”
等這一戰結束,他讓血肉消失就是。那枚金幣會直接從胃部落下,反正胃酸無法腐蝕黃金。
忒斯特的表情凝固了。
“時間有限,”諾爾催促他,“快點。”
終于,忒斯特沉默地從尾巴尖里取出金幣。他并沒有將它交給諾爾,而是用指尖捏著,輕輕壓上諾爾的嘴唇。
諾爾揚起眉毛,最終沒有疑問或躲開。他舌尖卷過忒斯特的指尖,撬走那枚金幣,將它成功叼在唇間。緊接著他眉頭微皺,喉結上下滑動,那枚小小的金幣被他成功吞了下去。
“……咳咳。”
諾爾擦擦嘴唇,金屬過于堅硬,他還是被噎了下,“現在你可以隨便發揮了,瘋修士先生——幸虧你的寶物是枚金幣,要是個金線團或者什麼的,我可無能為力。”
忒斯特盯著諾爾的嘴唇,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我真幸運,不是嗎?……你是對的,寶物就該放在一起。”
下個瞬間,他身后的泥土墻壁傾塌而下。諾爾抬起魔杖,熱風帶起忒斯特的發絲。駭人的火球術轟向那只怪物,雨點般狂跳的金幣閃爍著火光,朝他們傾瀉而來。
背對著炸開黑暗的火焰,忒斯特彎起眼睛。
他熟練地抓起諾爾的手,在手背上留下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