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怕沒空上門,我也該多和他們說說話……我……”他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希望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忒斯特輕聲說,“這樣的話,你只需要掙脫這個噩夢,就能回到家人身邊,對嗎?”
諾爾不說話。
忒斯特放下火鉗,他在獸皮毯上挪了挪,坐到諾爾身邊。
“我不太懂你們口中的‘游戲公司’。但我猜,你和這個世界的關聯比其他人強。”
他微笑著說,“你說你知道更多,知道更多的人總是更辛苦……尤其是你這種心軟的類型,容易對無知者產生負罪感。”
諾爾咀嚼著他的用詞:“負罪感?”
忒斯特抓起諾爾的右手,那只手皮膚柔軟,就是冷得像冰。諾爾沒有掙扎,他只是靜靜注視著忒斯特,就像方才注視火焰那般。
“是啊,你對你的同胞們懷有負罪感,對這個世界懷有負罪感。”
忒斯特握緊那只手,“但你無需對我有負罪感——我不需要你帶我回家,不需要你為我解除痛苦,也不需要你為我指引前路。”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魔鬼蠱惑凡人不過如此。
“我是這個世界的罪人。無論你做過什麼,我都沒有資格審判你……你完全不需要對我負責,知道嗎?”
諾爾動動嘴角,露出一個幾乎不算微笑的笑容:“你在引誘我嗎,忒斯特?好讓我在精神上依賴你?”
“哎,那你可就冤枉我了。”忒斯特松開諾爾的手。
他伸出兩根手指,點上諾爾頸窩,剛好停在動脈位置,“我發誓不會暗示你,這可是明示啊,親愛的。”
“……繼續。”諾爾說,他反手抓住忒斯特的手腕,片刻后便松開,如同被燙傷了似的。
忒斯特收回手,笑得越發甜蜜:“我想要你的知識,你的智慧,你同樣需要我——如果人想要保持理智,必須得有呼吸的余裕。”
“我是你唯一的喘息機會。”
口中說著話,忒斯特的目光不斷向下。視線撫摸般掃過諾爾的鎖骨、胸口、腰腹,最終停在諾爾身側的口袋上。
那里藏著一把小小的拆信刀。
忒斯特凝視著那塊暗色布料,語氣黏得像情人的悄悄話:“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所以你什麼時候離開我都不奇怪,我只希望能在你身邊待久點……”
諾爾一言不發。
“……我無法傷害你,還能保護你,讓你不至于孤身一人。除了性命、忠誠和愛,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忒斯特又將目光轉向諾爾的雙眼,聽起來幾乎是溫柔的。
好吧,諾爾暗想,至少瘋修士很誠實,他做到了明碼標價。
諾爾懷疑瘋修士根本不懂什麼是“愛與忠誠”。不過話說回來,諾爾確實沒有力氣再去細心經營友情,尤其對象還是這個難以捉摸的瘋子。
積極釋放善意是燃燒的一種形式,而他快熄滅了。
忒斯特或許是對的,他們需要更簡單、更粗暴,也更實用的關系。
諾爾深知忒斯特在誘惑他,可他確實需要這麼個人——一個能讓他卸下罪惡感枷鎖的人。否則時間一久,他的理智必定被積攢的情緒吞沒。
時間不慌不忙地流逝,忒斯特帶著笑意,安靜地等待他的回應。
“你想要維持婚約,然后我們彼此利用。”諾爾總結,“這是個交易,對嗎?”
“是的,是的。”忒斯特開心道,“為了表達誠意,我愿意附送贈品。
親愛的,我能為你做些什麼?獵殺冰熊,捕捉影狼?或者——”
“抱我一下。”諾爾說。
“……什麼?”
“我要一個擁抱。”諾爾平靜地重復,“一個擁抱就夠了,到我說‘停’為止。”
忒斯特沉默了,他盯著諾爾看了整整半分鐘,隨即才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他。
真溫暖啊,溫暖到讓人窒息。諾爾想。
他把臉埋進忒斯特的頸窩,雙手環住他的背,緊緊抓住那些銀發,猶如抓住僅存的救命稻草。他感受到活人的心跳,活人的呼吸起伏,活人的灼熱體溫。他從忒斯特的肩頸處嗅到了細微的香味——那是魔物血液的腥甜,混上忒斯特自己的味道。
讓人有種諷刺的安心感。
忒斯特能感受到肩膀上的潮濕,他猜那是淚水。可是諾爾的身體并未因為抽噎顫抖,他冰冷而安靜,正如以往。
片刻的猶豫后,忒斯特抬起手,輕輕扣住諾爾的后腦。他的手指穿越絲綢般柔軟的發絲,手掌輕輕向下,略顯生澀地捋著諾爾的背。
那把拆信刀就在諾爾的口袋里,忒斯特知道這一點。它離得那麼近,諾爾現在沒有防備,或許他應該把它偷過來……完全掌控主動權,這是瘋修士一直以來的守則。
嚴格來說,這不算破壞交易,他漫不經心地想道。諾爾已經答應維持婚約了。
可是就在剛剛,諾爾坦然直視著他,那雙眼睛隱隱又有了青火燃燒的光彩。忒斯特真的非常喜歡它們的顏色。
深思熟慮一番,忒斯特最終只能嘆了口氣。他抬起另一只手,抱住諾爾的腰。在那之后,他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說。
諾爾一直沒有說“停”。
那巫妖的氣息變得更緩和微弱,諾爾就這麼睡了過去。
對此,忒斯特沒有太過吃驚。諾爾晝夜不休地繃了這麼多天,是時候放松一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