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那張笑臉,把猜想壓在心底。
諾爾心下嘆息。
【要不是惡魔大人當著我的面殺了小科特,而瑪格恰巧目擊了,我根本無需應對調查騎士——您知道處理掉瑪格麗特多麻煩麼?她可是我的繼承人。】
鷺鳥餐廳的跑腿小科特,想要給父親驚喜的瑪格麗特……原來如此。
他們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更加錯誤的地點。
……
漢娜仍然在黑暗的森林中奔跑,雙腳踏過血管網似的樹根。她急促地喘著氣,喉管冒出血腥味。
空白的情緒漸漸被恐慌填滿,她全身冒著熱汗,內心卻一片冰寒。
走馬燈似的印象仍在繼續。
正如漢娜猜測的,約定好的引薦日,瑪格麗特沒有出現。好在她給過他們足夠的銀鉤,小勺子勉強保住了命。
只是漢娜沒想到,再見到瑪格麗特,居然是在常青教堂門前。
多日不見,瑪格麗特消瘦了許多。她發絲散亂,睡裙滿是臟污。衛兵們擋住民眾視線,女仆們則架住瑪格麗特,將她拖離教堂前門。
“斯溫小姐在接受精神治療。”他們如此解釋。
瑪格麗特朝教堂的方向奮力掙扎,她頻頻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城主真可憐。”民眾們長吁短嘆,“好好的女兒,怎麼就得了瘋病?”
“他可寵她了。大家都知道,上次斯溫小姐生病,城主親自守夜,還煮了奶油湯呢。”
“請大家不要公開談論這件事。”衛兵們熟練地叮囑教堂人員,“斯溫小姐才十四歲,傳出去對她不好。”
瑪格麗特僵在原地。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父親是城主,而這是他的城。
她再次看向教堂門扉,突然扯動嘴角,狠狠咬破舌頭。
伴隨著魔法光輝,血霧在半空中組成一行大字——
【我看見了瘋修士。】
做完這一切,瑪格麗特發現了人群中的漢娜。
她虛弱地笑起來,綠眼睛空洞得嚇人。隨后她張開滿是鮮血的嘴,清晰比著口型。
【寵物。】
【背叛。】
【快逃。】
漢娜沒有逃。
她沒日沒夜地守在城主府附近,提心吊膽地等,卻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瑪格麗特不可能就這麼瘋了,城主有問題。
漢娜不是沒想過求助,可她能找誰呢?和城主關系良好的本地教堂?還是城主管轄的護衛隊?
往好里想,瑪格麗特是城主繼承人,她的死需要調查騎士團確認。只要她放棄反抗,城主不會輕易殺她。
求你了,放棄吧。漢娜在心中祈禱。
無論如何,先活下去再說。
然而她的姐妹天真依舊。某個夜晚,瑪格麗特拖著一條傷腿,試圖爬出府邸大門。她的眼神執著到嚇人,像撞向鐵籠的鳥。
這一次,城主沒有將她拖回府邸。
“這丫頭會魔法,夜長夢多,得早點處理掉。”城主厭煩地說,“她發病跑進森林,被野獸襲擊,就這樣。”
瑪格麗特異常平靜。她任由衛兵推搡,一步步遠離城市,走向森林。
而漢娜只能遠遠跟在后面。
她看著他們抵達森林深處,看著他們放出饑餓的魔獸。瑪格麗特倒在地上,瞬間被撕掉整條左腿。
一個衛兵有些不忍,拿劍的手動了動,隨即被城主目光制止。
“她必須被野獸活吃,而不是尸體被啃噬。調查騎士能看出區別。”
鮮血流淌,落葉被浸成暗紅。興許是中了魔法,瑪格麗特沒有慘叫,周遭只有咀嚼血肉的聲音。
漢娜癱軟在樹叢里,兩眼直發黑。等她艱難地回過神,一切已經結束了。
瑪格麗特……她的瑪格僅剩下血跡斑斑的頭顱,以及小半個胸腔,那頭黑發沾滿鮮血與泥漿。
她眼睛半睜,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
城主繼承人消失了,調查騎士團即將到來。
漢娜終于察覺了瑪格麗特的目的。無論是當眾宣稱“看到瘋修士”,還是順從地接受死亡,她只是想引來調查騎士團——一股更強大、更中立的外來力量。
天真的,天真的瑪格麗特。
城主顯然有所準備,你的犧牲毫無意義。
……可是,人總是忍不住做毫無意義的事,漢娜向尸體伸出顫抖的雙手。
……
漢娜跑入森林最深處。她的衣服被荊棘劃破,鞋子無影無蹤,腳底的傷口血流不止。她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往最黑暗、最詭譎的地方前進。
漢娜懷中,瑪格麗特的殘軀輕得可怕。
疲憊與絕望交織,漢娜的走馬燈無法再轉動。她心里只剩一個念頭——
街上最老的婆婆告訴流浪兒們,這世上有三種愛。她同樣告訴他們,森林深處住著可怕的女巫。
瑪格麗特才死去不久,她的身體還有余溫。
人類沒辦法救她,那麼怪物呢?
狂奔變成快走,快走轉為蹣跚。終于,漢娜找到了她的目標。那是座腐朽木屋,周遭堆滿人偶殘肢,窗戶亮著微弱的光。
“救命!”她用盡最后的力氣砸門,“救命!開開門——!”
門內悄無聲息。
“您要什麼都行,我的靈魂,我的命,什麼都行!”
漢娜再也站不住,身體順著木門滑下,“尊貴的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
她擁緊親人的殘骸,反復哀求到聲音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