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停住步子。
“嗯?”忒斯特哼出個鼻音。
諾爾垂下眼,俯視腳邊的絲線——那是一根緊繃的亞麻色長發,要不是死靈怪物擁有黑暗視覺,諾爾還真發現不了它。
這東西怎麼看怎麼像地雷絆線。為了警示他,此處留下了兩只骸骨鼠,它們一個伸長一個團起,組成蒼白的感嘆號。
“一步都別動!”諾爾立刻出聲。
剛才他就覺得違和,這里太安靜了,聽不到動物的聲音。
諾爾當場召喚了一只骸骨烏鴉。烏鴉順著發絲一路低飛,很快盤旋上升,口中嘎嘎有聲。
“土墻防御,防烏鴉叫的方向。”諾爾看向忒斯特,手撫上龍尸筆記。
忒斯特沒廢話,大地震顫,兩人身側隆起半米厚的土盾。諾爾折了根枯枝,丟向那根發絲——
“轟!!!”
厚厚的土盾震了一震,硝煙散盡,諾爾繞到土盾另一側——原本平整的土面斑斑駁駁,嵌了三四顆陶瓷人齒。它們嵌得不深,可見爆炸力度不大。
……破片地雷,還是標準的反步兵地雷。
諾爾看向滿是灌木的黑暗叢林,抿緊嘴唇。
這是怪物的技能,但絕非正常怪物的攻擊手法,附近沒準有他的鄰居。這位鄰居無疑懷有敵意——地雷就設在骸骨鼠指的路上,明顯是一個警告。
“嘻嘻。”灌木叢里傳出一聲竊笑。
一個破損的陶瓷娃娃鉆出樹叢,它的衣著腐壞、顏料剝落,丟了一只眼球,剩下的眼睛藍到瘆人。
“回去。”它艱難地歪過脖子,揮舞雙臂,細聲細氣地喊,“回去,回去!再往前走,殺了你們。”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更深處的黑暗中,無數聲音輕聲附和。
樹叢搖搖晃晃,關節擰動的噪音此起彼伏。黑暗的森林化作木偶劇場,大小不一的胳膊、腿和頭顱,從陰影中冒出,又迅速縮回。
“傀儡女巫,人形怪物的一種。”諾爾瞬間有了判斷,“她們擅長制作機關與魔藥,能夠支配人形的非人之物。”
正統的傀儡女巫喜歡絞索、陷阱和毒針,這位顯然更偏好反步兵地雷。
聽完科普,忒斯特很捧場地鼓了鼓掌,悠閑得像參加春游。
諾爾牢牢盯住那只陶瓷娃娃。他知道,那位鄰居正透過娃娃的眼睛,沉默地觀察著他們。
“請你在這里等四個小時,我會在日出前回來。”諾爾說。
娃娃不解地轉動脖子,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
“我有東西要給女巫。”說罷,諾爾微微欠身,退后幾步。
“琳恩大人不會收你的東西。”陶瓷娃娃咯咯直笑,“傻子才收敵人的東西。”
“你只需要把東西帶回去,我保證,她一定會收。”諾爾盯著娃娃的獨眼,一字一頓說道。
……
“所以,你是要給她寫封信?看你特地回來,我還以為你要準備什麼了不得的賄賂。”旅店房間中,忒斯特坐在諾爾的床上,“一封信罷了,搞不好她在看之前就會扔掉。”
“她不會的。”諾爾說,順手拿起羽毛筆。
“哦——”忒斯特興致勃勃地應道。
旅店常年接待商人,準備非常齊全。諾爾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東西——足量的、結實的包裹紙,人們可以把它裁成各種大小的信封。
“請你先出去。”見那白發騎士黏在床上不走,諾爾又把羽毛筆放下。
“讓我旁觀一下嘛。”忒斯特可憐兮兮地說。
“不行。”
“唉,好吧,看來這是‘怪物對怪物’的秘密談話。”忒斯特從床邊站起,沮喪地走出門。臨出門時,他還不忘把門關牢。
諾爾挺喜歡他這一點——一旦要求被拒絕,忒斯特從不死纏爛打,也不會話里話外刺探個不停。
不過保險起見,反鎖房門后,諾爾又施了兩個隔音法術。隨后,他用僅剩的魔力喚出一只骸骨鸚鵡。
身處這個世界,怪物只能發出怪物叫聲,現在的他也只能讀寫《塔赫》通用語。
就連玩家與玩家之間,交流都是用的通用語——系統設定如此。這樣不僅更符合世界觀,不同國家地區的玩家也能無障礙溝通。
但諾爾最近熱衷于尋找各種漏洞,他還真找到一個。
游戲的語言糾正,只會出現在人們“感知”這個世界的時候。如果閉緊雙眼,專心想象家鄉。諾爾發現,他仍可以說出熟悉的母語。
比如現在。
諾爾想象著父母的臉,沖著骸骨鸚鵡開了口。
他先用母語簡要說明了世界的狀況,又認真介紹了自己,以及龍巢中幸存的三位同胞。為了證明,諾爾還特地講了喚出狀態欄的技巧。
“我和我的同伴在尋找瑪格麗特·斯溫。”最后,諾爾沉聲說,“我們懷疑流浪兒們知道些什麼,這才跟蹤他們。如果你需要幫助,或者了解相關內情,歡迎隨時聯系。我住在藍噴泉旅店,鳶尾花房的東臥室。”
以防萬一,他又用傳播最廣的外語重述了一遍。
骸骨鸚鵡點點頭,嘩啦啦散作一堆細骨。等它再度恢復,它將復述聽到的所有內容,隨后重歸死亡。
諾爾將它包成扁平的小包裹,繼而拿起筆,小心翼翼地在包裹上畫了個徽記。
那是三個末尾相連,呈中心對稱的螺旋圖案,造型簡潔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