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直盯著他父親的背影，覺得比去年又萎縮了一些。他父親曾經和他差不多高大的，年紀大了……就算年輕時候再怎麼保養得宜，終歸還是抵不過時間的消耗。

　　“哦！”盛杰了然地頷首。

　　他倆跟在老爺子身后進了大屋，老爺子坐在油亮的藤椅上，晃悠悠地打瞌睡。

　　“吃東西吧！”付善瀧把朱伯送來的飯菜送到老家主的面前。

　　“哼！不吃！”老家主硬氣地扭過了脖子。

　　“你想怎麼樣？”付善瀧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稍稍透露出妥協之意。

　　“我要美人！”老家主閉著眼睛耍無賴，“你都有小美人了，我也得要一個。”

　　“你要來有什麼用？”付善瀧氣結，“你都快一百一十歲了，就不能安靜點嗎？”

　　“等我死了就安靜了。我現在沒死，那就需要美人，這山上都是老頭子，我快悶死啦！”付善瀧拍拍額頭，“那你跟黃醫生說，他說可以，我就給你送，送多少都沒問題。”

　　老爺子立馬笑，“真的？那我現在就去說。”

　　說風就是雨，老爺子踢著拖鞋，晃晃悠悠地往前面的小藥田去。

　　“這樣可以？”盛杰覺得老爺子比小小孩兒還難纏，他家瀧哥對小孩子沒什麼耐性，對老爺子倒是挺能忍耐的。

　　“讓他做夢去吧！”付善瀧咬牙道，“你等著，他一會兒就會乖乖回來的。”

　　果然，沒一會兒，老爺子耷拉著腦袋，悲悲切切地走了回來，“黃二狗不答應。”他向自己的兒子抱怨，“他憑什麼不答應，這里是我家。”

　　“是啊！憑什麼？”付善瀧跟著附和一句，“我看，不如把他趕走吧。”

　　“那怎麼可以？”老爺子馬上又變了臉，“不可以的。

”

　　“所以，你想要美人就沒有黃醫生，想要黃醫生就沒有美人。你看著辦吧！”付善瀧攤手做無奈狀。

　　“……還是，要黃二狗吧！他一輩子都跟著我呢……”

　　“那吃東西吧！吃完了，給你拜年。”付善瀧把飯勺兒送老爺子手上。

　　老爺子根本沒想過這件事和吃飯有什麼關聯。付善瀧說‘拜年’他就高興了，掄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飯。

　　吃了一大碗，老爺子才重新看了盛杰一眼，旋即對付善瀧點點頭，“是我的種……眼光和你老爸一樣一樣的。”

　　“我比你眼光好多了。”付善瀧摟住盛杰，“你當了一輩子花花老公子，八十多歲才安定下來，連個真心愛你的都沒有。能跟我比？”

　　老爺子丟下碗筷，吹胡子瞪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來拜年的，是來氣我的！”

　　盛杰傻眼，這……這剛剛不還好好的嘛，怎麼忽然又翻臉了。

　　“你還要不要讓我和小杰拜年。”付善瀧作勢站起來，只要老爺子敢說一句‘不要’，他立馬帶人就走。

　　“兒媳婦！”老爺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兒子。在付善瀧還頂小的時候略微能控制一下，大了之后，就如同脫韁野馬，一去不回頭了。

　　“兒媳婦，你幫我罵他，他不尊敬父親。”老爺子挺會看人臉色的，找了盛杰來支持自己。

　　盛杰的眼睛在這兩人身上轉一轉，“瀧哥說得對，他是為你好。”

　　“你也不幫我？！”老爺子失算。黃二狗那老小子不是說了嘛，兒媳婦為了討好公公面，一定會幫他說話的。怎麼不是啊？！

　　“不讓你當我兒媳婦！不許你叫我爸爸。”老爺子指著盛杰一臉驕傲地說道，仿佛別人都挺稀罕叫他爸爸似的。

　　“啊？”盛杰有些為難，“我沒有亂叫別人爸爸的壞習慣呢。”

　　老爺子傻眼。完全和黃二狗說的不一樣，這絕對不是乖巧懂事的兒媳婦。

　　“你……你長得不好看！眼睛像燈泡、耳朵像蒲扇、鼻子像頭蒜、嘴巴像鍋鏟……”老爺子一不如意，直接上人身攻擊。

　　付善瀧氣得頭頂冒煙。最近都在看什麼亂七八糟的電視劇，怎麼說話一股子鄉村大腳媳婦的即視感。

　　“哦……你！你也不怎麼樣。光是你的腦袋，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鵪鶉蛋呢。”盛杰不甘示弱地反駁。

　　付善瀧仔細看了一眼他老爹光溜溜的腦袋，加上上面的老人斑，還……真挺形象的。

　　老爺子被嚇住了。”真、真的？”

　　付善瀧高深莫測地垂下眼睛。

　　“小朱、小朱——鏡子，快把鏡子給我拿過來！”

　　朱老伯躲在藥田和家里的黃醫生一塊兒種藥草，對于老主人的呼喚充耳不聞。

　　每回少爺回來，老家主總得耍一番小性子。這時候千萬不能往跟前兒湊，一湊就容易被牽連。

　　“你別照鏡子啦！其實你還是個帥老頭兒的。”盛杰隨口夸一句，讓對自己的顏值特別在意的老爺子一下子就舒心了，咧嘴大笑，順便順順胡須，“真滴呀？”

　　盛杰同樣學著付善瀧高深莫測地點頭。

　　老爺子咧嘴賠笑，“其實你長得挺好看。來……叫一聲爸爸來聽聽。”

　　盛杰看了付善瀧一眼，付善瀧拍下老爺子伸過來的預拉盛杰的手，“你要還胡鬧，我就真走了。”

　　老爺子覺得沒勁兒地垂下腦袋，“所以說我一直不想要孩子就是這個原因，堅持了八十年，沒想到還是生了你這麼個東西。

”

　　付善瀧站起來拉著盛杰就走。

　　老爺子特別應景地捂住了心口，“哎喲……心口疼、疼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