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那粒可惡的沙子出去沒有,但洗過之后,他感覺眼睛似乎沒剛才那麼疼了。
手里的水還剩小半瓶,葉緋不想繼續浪費,他擰好瓶蓋,過去還給簡泠西。
但簡泠西沒接,他只問:
“好了嗎?”
“還一點疼,但多半沒事了。”
葉緋乖乖答。
簡泠西看著他,用眼神示意他去床邊:
“你坐下,我看看。”
“嗯?”
“坐下。”
簡泠西語氣沉了一點。
葉緋立馬乖乖坐在了床邊。
而簡泠西靠近幾步,抬手輕輕捧起他的臉。
在他冰涼指尖觸碰上來的時候,葉緋微微一顫,但很快就適應了,也并沒有躲。
他抬眸看著簡泠西,看他輕輕皺起眉,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他問:
“剛才要是我不來,你拿刀想干什麼?”
簡泠西一手托著他的臉頰,另一只手輕輕碰上了他左眼靠下的位置。
葉緋剛才一路都在揉眼睛,到現在,眼睛倒是已經消腫了,但眼里還有不少血絲,眼眶也紅了一圈。
其實,不用問,簡泠西也知道他想干什麼。
沙子進了眼睛,揉不出來也找不見水,與其讓它一直痛下去,還不如上刀子,還快一些,反正不一會兒就會重新長出來。
這是葉緋一貫的風格,他總是在擔心別人照顧別人,對自己卻永遠簡單粗暴,好像能用傷害自己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一樣。
反正他有絕對治愈,死了算賺的,沒死也不虧,這是他有點病態的處事方式。
簡泠西原本還以為,有自己在他身邊,葉緋會稍微改一點。
但現在看來,那只是他的錯覺,葉緋還是葉緋,完全沒有變。
“別糾結了,痛一下而已,很快就能好。”
葉緋怕他不信,還補充道:
“比那更嚴重的傷我受過一籮筐,這種程度不算什麼。”
事實的確如此,白塔實驗室的五年可不是白待的,葉緋嘗試過各種各樣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殘忍實驗,比起那些,剜一只眼睛就像是在鬧著玩。
可能別人看來,因為一粒沙子做出這種選擇實在有點小題大做,但對葉緋來說,這卻是在這種情況下最快速簡單的解決辦法。
“痛一下也是痛,所有以傷害自己為前提的解決辦法,都是最差勁的辦法。”
簡泠西卻并不認同他的行為,他的語氣有些重:
“因為受過更重的傷,所以用程度相對來說較輕的方式傷害自己沒什麼問題。因為你不會死,所以拿你的命去換別人就是賺的。這就是你的流氓邏輯?”
“……”
葉緋沒敢說話。
這是什麼情況?
他這可能好像大概……是在被教訓嗎?
“傷害自己去救人也就算了,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干涉。但這種事情你也一定要用這種方式解決嗎?葉緋,你遇見事情問我一句,很難嗎?”
簡泠西輕輕吹了一下他的眼睛:
“我等在等你找我,沒等到,所以自己過來了,卻看你拿著刀。葉緋,你問問我,問我有沒有清水,或者問我能不能幫你處理一下眼睛,是很難的事嗎?是因為我喜歡你,你不想欠我,所以不想找我幫忙?”
“……不是啦。”
葉緋也沒想到簡泠西能聯想到這里。
“那是你不夠信任我,還是說我在你那里,連一把刀都比不上?等以后我離開了,我在你這里,也還是一個不夠重要、所以可以被隨隨便便忘記的人對嗎?”
簡泠西的語氣并沒有帶多少情緒,但落在葉緋耳朵里,就是像把小刀一樣一下一下在扎他的心。
“葉緋。”
簡泠西用指腹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臉頰,他垂眸看著他,認真道:
“別對我這麼殘忍。”
“我知道死亡對你來說很重要,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不會攔你。但除此之外,我不想看你傷害自己,更不想看見你用自己的蠢辦法救人。你不擅長戰斗,所以,需要你獻祭自己才能救的人,我去救。需要你流血犧牲才能解決的問題,我來解決。你身邊有想傷害你的人,我去殺。但我需要你主動給我這個機會。”
簡泠西小時候曾經親手把刀插進過葉緋的脖頸,那時候他眼睛看不見,所以,那次是葉緋自己握著他的手,找到了最合適的下刀點。
他知道葉緋不會死,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覺得葉緋這種犧牲自己去換別人生路的行為是明智的。
那時候他在想,如果有機會再見,他一定要把這個傻子糾正過來。
但后來他發現,葉緋不僅會獻祭自己澆灌別的花朵,還會抽自己的血做成特效藥,一箱一箱給別人送。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種行為,他真想阻止這個蠢蛋。
但后來他長大了,他不阻止葉緋做自己想做的事,只希望那不以他傷害自己為代價。
“我疼。”
許久,簡泠西嘆了口氣,重復道:
“葉緋,我會疼。”
短暫的沉默后,他沒再說話,只垂下手離開了房間,只留葉緋一個人坐在床邊不知所措。
他聽過簡泠西的話,多少有點茫然。
因為在他的認知里,用自己去救別人是絕對正確的,從來沒人告訴他這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