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厭惡地驅趕他。
我爸轉了圈眼瞳,坐到我旁邊問:“小雨,你想不想吃好吃的睡大床?”
“不香。”我拒絕。
“你這孩子懂什麼?”我爸自顧自地說,“爸爸給你找了個新家,人家是有錢人,以后帶著你當闊少爺。”
這段記憶似乎被我刻意遺忘,讓我一時無法做出回應。
我爸等得不耐煩,上手抱起我往外走:“爸爸給你決定了,以后發達了別忘了我的好。”
白色桑塔納就停在樓下,我爸帶著笑臉將我送進副座的年輕女人手里,不忘夸我幾句模樣好還聽話。
當著我的面,年輕男人從公文包里拿出沓齊整的人民幣:“謝謝了。”
我爸畢恭畢敬地招手說再見。
“怎麼樣?”駛出段距離,男人看著不哭不鬧的我問女人。
女人的身體柔軟如天鵝絨,將我緊摟在懷里:“挺可愛的,我喜歡。”
“以后叫我爸爸,叫她媽媽,”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看著我說,“聽到沒有?”
我呆若木雞地埋著頭,心里篤定我哥肯定會來找我。
可惜等了半個月,我并沒有等到我哥。
我不斷思考著我哥是否真的丟下了自己,又反復打消這種念頭。
我明知自己會跟我哥永遠在一起,然而此時我只是個不滿五歲的孩子,依舊笨拙而悵惘地陷入懷疑的困境。
周圍有群年紀相仿的小孩兒,手里都拿著瓶泡泡水往天空吹。
其中一個胖墩發現我的存在,本著欺負外人的惡意,他帶著跟班圍住我,并開始編造謠言。
“我媽說他是買來的。”
“沒人要他,沒人喜歡他。”
“他連爸爸媽媽都沒有。”
我不屑于回答這種傻逼的蠢話,起身后想要走開。
“不準走。”胖墩將我推進沙坑,再聯合著跟班要扒掉我的褲子。
“肘開。”我緊拽著褲子反抗。
“打他打他,”胖墩指揮道,“往他身上吐口水。”
我跟胖墩體型相差太大,這時正被他坐在身上邊毆打邊扔沙子,縱使掙扎也毫無還手之力。
“呸呸呸——小孤兒——小孤兒——”
“沒人要的小孤兒——”
“沒爸沒媽的小孤兒——”
“窩不四孤兒,窩有朵朵。”我不受控制地叫喊,似乎正與遙遠時空中幼小的自己重合。
“小孤兒——小孤兒——”
腹部逐漸掀起劇烈的刺痛,連同手指的鈍痛,讓我止不住張開嘴呼吸,意識漸漸模糊不清。
耳邊那陣最純真的誹謗逐漸消失不見,只剩沉悶的金屬運作的嗡響。
眼前仿佛有片白光,只不過遙不可及,縱使我拼命追趕也無濟于事。
腳下突然變成片雪地,四周生長著細密的白樺林。摔倒再爬起來,向前奔跑再摔倒,我也沒有半點放棄的想法。
至于那束光是什麼,我也不知道。
直到白光消失,我迷茫不解地懸立在原地,猛地低頭才發現渾身的衣服都被鮮血浸成暗紅色,身后還拖著條彎曲的血路。
混沌的腦海中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恐懼,我又像臨死前仰躺在雪地中,絕望地等待救援。
哥哥,我真的不想死。
哥哥,我真的好痛啊。
哥哥,求求你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吧。
眼皮無力地閉合,幾近沉睡時一只微涼的手掌覆上我的臉頰,指腹溫柔地摩挲每寸皮膚。
“阿雨,醒過來好不好?不要丟下我。”
身處漩渦的我清晰地聽見這句乞求。
艱難而緩慢地半睜開眼睛,我終于看到那束溫暖的白光。
許久未曾出聲的喉嚨太過干燥,我不得已斷續地哼問:“我……是不是……上天堂了?”
我哥近如夢境,貼緊我的額頭輕聲回答:“哥哥還在這里,你不準上天堂。”
第27章 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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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太久,我又在病床上連躺了好幾天,意識才算完全清醒。
在雪地找到我時,那截小指已經徹底壞死,醫生說接上也無濟于事,索性我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我哥應該很多天沒有合過眼,此時坐在我旁邊摩挲著手背上余留的淤傷,距離近得我能夠清楚地看見他消瘦不少,眼底還有淡淡的烏青。
“藍何,你不用每天都來守著我,”我象征性地拍了拍胸脯,“我都好得差不多了。”
我哥將我的手全都抓進掌中:“不要亂動。”
我知道這次自己犟不過我哥,湊近后輕輕地親了他兩口。
我哥托住我的下巴,稍微側了些臉繼續吻我,讓我如愿吃掉他很多口水。
我覺得自己全身的傷口立馬就不疼了。
分開后,我靠在我哥的懷里:“藍何,你知不知道我夢見你了?”
“夢見我什麼?”我哥繼續按揉我的手背。
“我夢見自己回到小時候,你帶著我去上課,喂我吃了很多糖,”我又說,“然后我惹你生氣,你罰我寫一百遍‘我愛我哥’。”
我哥似笑非笑:“我有這麼狠心?”
我仰頭欣賞我哥的帥臉,伸手去玩他的睫毛:“老哥最好了。”
“小混蛋什麼時候學會撒嬌了?”我哥完整地削好蘋果,再分成小塊喂我。
蘋果是上次林老師送的,她說自己老家產的紅富士蘋果,每個都有我的拳頭那麼大,又脆又甜。
我邊吃邊說:“誰養我,我就跟誰學的。”
我哥輕笑了聲,并沒有反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