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剩下滿肚子的血,和枯草一樣糾纏的動脈,里面同時懷上了兇器和持有它的兇手。
窗外傳來轟隆隆的悶響,新的教學樓正在修建中,等到畢業之后,這棟小破樓應該也很快就會被拆除。
殷灼慢慢把褲子穿上,趴在窗邊安靜地眺望著,想象會有一只鳥從起重機的吊臂上飛下來,銜給他一片不算太老的樹葉。
它或許剛逃離了一個正在落雨的地方,準備在他的手心里歇一歇腳,而他可以扮演被它期待的草食動物,吃掉這份遠道而來的午餐。
但他一直等到雨水追上了他的腳踝,也沒有等來一只會扇動翅膀的小鳥。
接天連地的雨籠讓人分不清始終,殷灼把目光收回來,濕淋淋地閉了閉眼。
楊伊找遍了整個學校所有的男廁所,才把消失一下午的他揪了出去。
“你躲哪里不好,偏要選最臟最臭的這個,你知不道知道我最討厭這里啊?”
在她撐起的傘面下,殷灼輕聲附和,“我也是,比討厭我家還要討厭這里。”
“所以你家在哪,反正都快放學了,我直接送你回去吧。”
“我家在哪?”殷灼看著腳邊亂撞的泥水和草根,也說不出個東南西北來。
小鳥扇動著翅膀,可以逃離正在落雨的囚籠。
可他尚不知道迷路的人到底是他,還是跟著他亂走的的這場雨。
他忽然問了個問題:“你上次說需要找個模特,找到了嗎?你看我怎麼樣?”
“你?”
“不如就用我吧,我想要錢。”
ɞ2022/05/30 02:25:45
第十九夜
殷灼背著書包走出去。
他看到殷忌站在樓梯轉角處,天色還沒有黑到沉底,隔著十二級臺階的落差,殷忌把手伸出去晃了一下:“我聽到聲音,還以為下雨了呢。
”
殷灼便也注意到外面不知怎麼傳出一種持續的沙沙聲,他說:“我也以為下雨了。”
“運氣不錯,這幾天都是不冷不熱的好天氣。”殷忌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因為太開心了,他像小孩一樣雙手抱住弟弟的肩膀,在他耳邊壓低了嗓子問道:“衣服證件都帶齊了?”
殷灼也輕輕點頭,笑著說:“還有我偷偷攢的錢,都帶了。”
“太好了,考完這最后一場,我們就不用回來了……”他說話的尾音拖長了半秒,不小心抖歪了兩個調,“再也不用回來了。”
他一把抓住殷灼的手腕大踏步下樓,現在還不到一點,但他速度快得五分鐘以后就能抵達考場。
房東老太婆沒停過的高亢嗓門也是他不想多待的理由之一,雖說今天是她小孫女的生日,但恕他只能明天再去送祝福。
殷灼被他咚咚咚的腳步聲震得心跳加速,其實他現在有點發燒,不過他感覺自己和平時沒多少區別,只是更困一點而已。
下午是高考的最后一科,雖然他成績不太好,但總歸是要去報個到的。
等到考試結束,可以預料會有數不清的學生徹夜不眠,而他們早就說定了要做其中之一。
“新聞上說今晚八點會有天琴座流星雨,我們這里是最好的觀測地點,聽說還會有人來直播。等考試結束后我們先抓緊時間吃飯,然后再去我以前打工的地方看流星雨,沒人知道那里的天臺視野有多好,我有幾次都想直接在上面睡覺了。”
這不是去考場的方向,殷忌拉著弟弟拐到另一條路,手指向前方一家不起眼的酒店,“我在這里訂了房間,現在可以入住,考試不用的東西先拿出來放著,我們還來得及睡個午覺。
”
殷灼什麼都聽他的,開房間的時候一人拿一張卡,進房后是兩個人睡一張床,另一張拿來放書包和衣服。
殷忌一邊把兩個人的衣服分別拿出來疊好,一邊頻頻回頭去看殷灼。
他們已經很久沒在一起睡過了,和小時候比起來,他發現弟弟變得特別愛動,明明已經睡著了,卻還在被子里不停地翻身,好像怎麼都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等殷忌收拾好東西過去給他拍肩膀,他才慢慢安穩下來,呼吸變得平靜綿長。
看來不僅愛動,還愛人哄。
他就著這個姿勢躺好,另一只手半握著拳頭壓在枕下。
三秒鐘后,殷忌猛地睜開眼睛,看清自己空蕩蕩的左手后懊惱地起身下床,迅速翻了一遍剛整理好的衣服和書包。
哪里都找不到殷灼前天送給他的高考幸運符。
想起弟弟給自己編狗尾草小戒指的時候有多認真,殷忌著急地揣上房卡出門,沿著剛才來的路往回走。
本該是一個大團圓結局的完美故事,他卻偏偏犯了一個微小又刺眼的錯誤,這下好啦,說不定還得再回一趟那個煩人的地方。
他寶貝的幸運符該不會真的落在那里忘記拿了吧?
殷忌頭也不抬地盯著腳下,一寸一寸往回找。
殷灼醒來的時候,發現殷忌正坐在床底發呆,他機械地轉著左手食指上的狗尾草戒指,表情看起來像是剛做了個噩夢。
“哥?現在幾點了?”